周三下午的阳光毒辣得不像话。宋雨晴蹲在学校后花园的小径上,手里的垃圾夹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地面。环保社的成员三三两两分散在校园各处,进行着所谓的"校园清洁日"活动。
"你能不能认真点?"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宋雨晴抬头,逆光中许明真的身影笔直如松。她眯起眼睛:"报告会长,我在认真思考这片树叶该归类到可回收还是有害垃圾。"
许明真叹了口气,弯腰捡起那片树叶:"这是法国梧桐,落叶属于厨余垃圾。"
"哇,不愧是会长,连树叶的国籍都看得出来。"宋雨晴夸张地鼓掌,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许明真没理会她的嘲讽,只是递过来一张表格:"你的负责区域是东侧花园到食堂后门,完成需要签字确认。"
宋雨晴接过表格,随手折成纸飞机扔了出去。纸飞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准确落入远处的垃圾桶。
"三分!"她吹了个口哨,"看,我这不是在帮忙垃圾分类嘛。"
许明真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宋雨晴已经准备好迎接一场训斥,却看见对方只是弯腰捡起她的垃圾夹,默默走向她本该负责的区域开始清理。
宋雨晴愣在原地。她原本打算激怒这个一本正经的学生会会长,看她在众人面前失态的样子。但许明真没有发火,甚至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替她完成工作。
"喂!"宋雨晴追上去,"那是我的任务。"
许明真头也不抬:"社团活动四点结束,现在已经三点二十。按你的速度,今天肯定完成不了。"
"那又怎样?"
"不怎样。"许明真终于停下动作,直视她的眼睛,"只是我不喜欢看到任何人因为不负责任而惹上麻烦,即使那个人自己不在乎。"
宋雨晴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话。她一把抢回垃圾夹:"少瞧不起人。"然后大步走向自己的责任区,用力夹起地上的垃圾,仿佛那些塑料瓶和她有深仇大恨。
半小时后,宋雨晴满头大汗地回到集合点,把装满的垃圾袋重重扔在回收处。许明真正在整理签到表,看到她过来,只是微微点头:"做得不错。"
"少来这套。"宋雨晴喘着气,却掩饰不住嘴角的一丝得意,"我可不是为了听你表扬。"
许明真递给她一瓶冰水:"为了你自己,行了吧。"
宋雨晴接过水瓶,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她这才注意到许明真的手上有几道细小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划伤的。
"你的手..."
许明真迅速把手收回身后:"没什么。下周三是垃圾分类宣传活动,记得准时参加。"
"还有?"宋雨晴瞪大眼睛,"我以为就这一次!"
"社区服务持续一个月,申请表上写得很清楚。"许明真推了推眼镜,"别告诉我你没看就签字了。"
宋雨晴回想起那天自己确实看都没看就签了名,顿时语塞。她恼羞成怒地转身就走,却听见许明真在身后说:"你的耳机,要掉了。"
宋雨晴摸了摸口袋,果然一边的无线耳机已经滑了出来。她塞回耳朵,里面传来她自编的钢琴曲。这首曲子她听了无数遍,却总也改不满意。
"你喜欢古典音乐?"许明真突然问。
宋雨晴警惕地看着她:"干嘛?"
"只是好奇。"许明真指了指她的耳机,"上周五放学后,我路过旧音乐教室,听到有人在弹肖邦的《夜曲》。"
宋雨晴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不是我。"
"我没说是你。"
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远处传来环保社其他成员的说笑声,衬托得她们之间的气氛更加凝重。
"那是升C小调夜曲,Op. posth."许明真突然说,"但你弹的是改编版,在第二转位处加入了不和谐音程。"
宋雨晴的眼睛瞪大了:"你...听得出来?"
"我妈妈是钢琴老师。"许明真的语气软化了一些,"你有绝对音感,对吧?"
宋雨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后退一步:"关你什么事!"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许明真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周后的周三,宋雨晴准时出现在了活动室——晚了十分钟的"准时"。环保社的成员正在准备垃圾分类宣传活动的材料,许明真站在白板前分配任务。
"啊,我们的问题儿童来了。"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冷笑道,"希望今天不用再有人替你干活了。"
宋雨晴认出这是学生会副会长张美珊,上次环保社活动结束时,就是她阴阳怪气地说"会长对某些人真特别"。
"美珊。"许明真警告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向宋雨晴,"你和陈小胖一组,负责设计宣传海报。"
宋雨晴看向角落里一个圆脸男生,对方朝她腼腆地笑了笑。她拖着脚步走过去,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你好,我是陈浩,大家都叫我陈小胖。"男生小声说,推过来一盒彩色马克笔,"许会长说你有美术特长,海报设计就靠你了。"
宋雨晴挑眉:"她怎么知道我有美术特长?"
"你的学生档案里写着啊。"陈小胖眨眨眼,"初中的时候拿过全市青少年涂鸦大赛一等奖,超厉害的!"
宋雨晴皱起眉头。她的档案应该只有基本信息和转学原因才对,这些课外活动的细节怎么会...
"喂,你们俩!"张美珊走过来,扔下一叠纸,"这是垃圾分类的标准,照着画就行,别搞什么花样。"
宋雨晴翻开那叠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几个毫无创意的图标。她撇撇嘴,随手推到一边,拿起马克笔直接在空白海报纸上画了起来。
半小时后,当许明真走过来检查进度时,她惊讶地发现宋雨晴的海报与其他人截然不同——没有呆板的分类图示,而是一个夸张风格的校园漫画:一个学生站在四个表情各异的垃圾桶前抓耳挠腮,每个垃圾桶都被赋予了拟人化的性格,通过对话气泡说明自己"爱吃"什么垃圾。
"这..."许明真一时语塞。
"不符合要求?"宋雨晴挑衅地问,"那我现在就走。"
"不。"许明真仔细端详着海报,"这很有创意,比标准版本更能吸引学生注意。"她指向那个可回收物垃圾桶,"不过玻璃瓶应该放在这个位置,不是有害垃圾。"
宋雨晴撇撇嘴,拿起黄色马克笔修改起来。许明真在她身边坐下,开始帮忙上色。两人沉默地工作了一会儿,宋雨晴突然问:"你为什么对我档案这么了解?"
许明真的手停顿了一下:"作为学生会会长,我有责任了解每位同学的情况。"
"包括初中参加什么比赛?"
许明真的耳尖微微发红:"...那是张美珊告诉我的。"
宋雨晴眯起眼睛:"哦~副会长这么关心我啊。"
"她只是..."许明真斟酌着用词,"做事比较细致。"
"她讨厌我。"宋雨晴直言不讳,"而且她喜欢你,所以更讨厌我了。"
许明真被这直白的话惊得咳嗽起来:"别胡说!我们只是在做本职工作。"
宋雨晴耸耸肩,继续画她的海报。过了一会儿,她状似无意地问:"你钢琴几级?"
"业余十级。"许明真回答,然后补充道,"不过初中以后就没再考了。"
"为什么?"
"学习太忙。"许明真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我父母认为音乐只是消遣,不应该占用太多时间。"
宋雨晴停下笔,转头看她:"那你喜欢弹琴吗?"
许明真似乎没料到这个问题,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就在她准备回答时,张美珊的声音插了进来:"明真,校长找你。"
许明真迅速起身,像是获救了一般:"我马上回来。海报...画得很好。"
宋雨晴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许会长的父母都是著名律师。"陈小胖突然小声说,"听说家里规矩特别严,她从小到大的日程表都是精确到分钟的。"
宋雨晴挑眉:"你怎么知道?"
"我表哥是她初中同学。"陈小胖神秘兮兮地说,"据说她如果考试拿不到第一,就会被关禁闭。"
宋雨晴嗤笑一声:"这年头还有关禁闭的?"
"不是真的关起来啦,就是不能出房门,除了上学吃饭都得学习。"陈小胖压低声音,"所以她从来不敢做任何出格的事,连课外活动都只参加能写进简历的那种。"
宋雨晴望向许明真离开的方向,突然觉得那个挺直的背影没那么讨厌了。
下午的活动结束后,宋雨晴意外地留到了最后,帮忙整理宣传材料。教室里只剩下她和正在锁柜子的许明真。
"喂。"宋雨晴开口,"下周还要来吗?"
许明真转过身:"这是最后一次社区服务了。不过..."她犹豫了一下,"环保社其实挺需要像你这样有创意的人才。"
宋雨晴笑了:"想让我正式加入?做梦。"
"随你便。"许明真拿起书包,"海报真的很好,明天展示后应该会有很多同学关注垃圾分类。"
两人一起走出活动室,夕阳把走廊染成橘红色。宋雨晴的耳机里依然放着那首自创曲,这次她分了一只给许明真:"听听看?"
许明真迟疑了一下,接过耳机塞进耳朵。才听了几个小节,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这是原创?旋律很特别。"
"随便写的。"宋雨晴装作满不在乎,却悄悄观察着许明真的反应。
"这里,"许明真指着某个段落,"如果换成小调会不会更有层次感?"
宋雨晴惊讶地看着她:"你懂作曲?"
"只是学过一点乐理。"许明真摘下耳机还给她,"你很有天赋。"
宋雨晴突然感到一阵烦躁:"天赋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音乐不仅仅是——"
"省省吧,会长大人。"宋雨晴打断她,"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前途光明。"
许明真沉默了。两人走到校门口,宋雨晴转身要走,却听见许明真在身后说:"下个月学校有音乐节,每个社团都要出节目。"
宋雨晴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关我屁事。"
"环保社没人会表演。"许明真继续说,"如果你愿意..."
"不愿意!"宋雨晴终于转过身,"你以为帮我做了次清洁,夸我两句,我就会变成你的乖社员了?"
许明真站在原地,夕阳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我只是觉得...有人应该听听你的音乐。"
宋雨晴所有准备好的尖刻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融入了放学的人群中。
但她没有注意到,身后许明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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