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整理的心事

音乐教室的窗帘被风吹起，像一片鼓动的帆。宋雨晴趴在钢琴上，用铅笔烦躁地敲打着琴键。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十五分钟，许明真还没出现。

"果然还是放鸽子了..."她嘟囔着，翻开乐谱本胡乱涂改几个音符。自从决定合作参加音乐节后，这是他们第七次排练。前六次许明真都准时得像原子钟，今天突然迟到反而让她不习惯。

门被轻轻推开。许明真站在门口，制服比平时凌乱，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抱歉，学生会的临时会议。"她快步走进来，从书包里掏出瓶装水猛灌一口，喉结上下滚动。

宋雨晴挑眉："哇哦，完美会长也会迟到？"

"我请过假了。"许明真擦了擦嘴角，从包里拿出文件夹，"这是修改过的歌词，你看看..."

"等等。"宋雨晴突然凑近，手指划过许明真的衣领，"这是什么？番茄酱？"

许明真耳根瞬间变红，急忙后退一步："午休时陈小胖非要分享他的薯条..."

"你吃快餐？"宋雨晴瞪大眼睛，"那个只吃有机蔬菜沙拉，说油炸食品影响大脑运转的许大会长？"

"偶尔...尝试新事物也没什么。"许明真推了推眼镜，声音越来越小。

宋雨晴爆发出一阵大笑，差点从琴凳上摔下来。许明真窘迫地站在那里，却意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被这样嘲笑。

"好了好了，开始排练。"宋雨晴擦掉笑出的眼泪，"先来一遍完整的。"

钢琴声响起，许明真深吸一口气开始演唱。但刚唱到副歌部分，宋雨晴突然停下。

"不对，你这里走音了。"

"有吗？"许明真皱眉，"我完全是按照谱子..."

"不是音高问题。"宋雨晴转着铅笔，"是你太紧张了，声带绷得像吉他弦。放松点。"

许明真抿了抿嘴："我尽量。"

"算了，先休息吧。"宋雨晴合上琴盖，"你吃过天台午餐吗？"

"什么？"

十分钟后，许明真站在通往天台的铁门前，紧张地左右张望："我们不应该来这里，校规明确禁止—"

宋雨晴已经用不知哪来的钥匙打开了门锁。阳光倾泻而下，她回头冲许明真咧嘴一笑："校规还禁止迟到呢，会长大人。"

风立刻包围了她们。五月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整个校园尽收眼底。宋雨晴熟门熟路地走到一个隐蔽的角落，那里居然放着两个叠起来的牛奶箱。

"我的秘密基地。"她得意地拍拍箱子，"比那个发霉的音乐教室强多了吧？"

许明真小心翼翼地坐下，箱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她紧张地抓着裙角，眼睛却亮晶晶的："你经常来这里？"

"嗯。"宋雨晴从书包里掏出两个饭团，扔给许明真一个，"尝尝，我家楼下便利店买的，比食堂的猪食强一百倍。"

许明真小口咬了一下，蛋黄酱立刻沾在嘴角。宋雨晴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想帮她擦掉，却在最后一秒改变了动作，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

"说起来，"宋雨晴仰头喝了一口可乐，"你为什么答应和我合作？张美珊说你最讨厌我这种问题学生。"

许明真低头整理裙褶："美珊她...有时候说话比较直接。"

"那就是真的咯？"

"一开始是觉得有责任。"许明真抬头看向远处，"作为学生会会长，应该帮助每个同学发挥所长。"

宋雨晴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官方说辞就免了。"

"...后来是因为听到你弹琴。"许明真轻声说，"那种感觉...就像看到被关在笼子里的鸟突然张开翅膀。"

宋雨晴愣住了，可乐罐在手中微微变形。她没想到许明真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呢？"许明真转头看她，"为什么答应和我合作？"

"因为..."宋雨晴转动耳钉，"想看你这个优等生当众出丑？"

许明真笑了，阳光在她的镜片上跳跃："撒谎。"

两人陷入舒适的沉默。风吹起许明真的发丝，宋雨晴注意到她的头发在阳光下其实是深棕色的，带着一点天然卷。

"其实我小时候也学过琴。"宋雨晴突然说。

许明真安静地等待她继续。

"我妈教的。她是个...音乐家。"宋雨晴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着可乐罐，"后来她去世了，我就再也没正经弹过。"

许明真的手轻轻覆盖在她的手上，温暖而干燥："这首曲子...是写给她的？"

宋雨晴点点头，喉咙发紧。

"很美。"许明真轻声说，"她一定会喜欢。"

宋雨晴猛地站起来，可乐罐掉在地上滚远："该回去排练了。音乐节只剩两周了。"

下午的排练出奇地顺利。许明真的歌声不再那么紧绷，宋雨晴的伴奏也多了几分柔情。当他们合完最后一段，音乐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这样...可以吗？"许明真问，声音因为刚唱完歌而有些沙哑。

宋雨晴低头假装整理乐谱，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马马虎虎吧。"

接下来的日子，天台午餐成了他们的固定节目。许明真开始会带便利店买的布丁，宋雨晴则教会了她如何用吸管纸折小星星。他们聊音乐，聊学校里的八卦，偶尔也聊梦想——许明真想考法学院，但眼神闪烁；宋雨晴说想离开这座城市，却没说去哪里。

音乐节的宣传海报贴满了校园，他们的节目《听见你的声音》被安排在压轴位置。宋雨晴每次路过海报都会加快脚步，而许明真则会停下来确认每一个细节。

周五下午，宋雨晴提前来到音乐教室，却发现门虚掩着，里面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她推开门，看见许明真正在整理她散落一地的乐谱。

"你在干什么？"宋雨晴冲进去，一把抢过许明真手中的纸张。

许明真吓了一跳："我只是想帮你整理好...下周一就要彩排了。"

宋雨晴这才注意到，许明真不仅把乐谱按顺序排好，还用便利贴标注了每一段的情感要求。"激昂""回忆""爆发"…娟秀的字迹密密麻麻却不显杂乱。

"这是..."宋雨晴翻看着，怒气渐渐消散。

"我根据你的演奏风格做的备注。"许明真推了推眼镜，"这样排练时更容易沟通。如果不喜欢我马上—"

"挺好的。"宋雨晴打断她，把乐谱放回钢琴上，"谢谢。"

许明真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会得到感谢。她正要说什么，教室门突然被推开。张美珊带着几个学生会成员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假笑。

"原来你们在这里。"她走进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明真，班会记录你还没签字。"

许明真点点头："我马上去。"她转向宋雨晴，"明天见？"

宋雨晴刚要回答，张美珊突然说："大家都在议论，为什么环保社能拿到压轴位置。有人说是宋雨晴用了什么...特殊手段。"

空气瞬间凝固。宋雨晴的手指在琴键上收紧，发出不和谐音。

"美珊！"许明真声音罕见地严厉，"节目顺序是艺术组老师定的，基于节目质量。"

"是吗？"张美珊意有所指地看着宋雨晴，"那为什么有人看到你们天天单独在这里'排练'呢？"

宋雨晴猛地站起来，琴凳向后倒去发出巨响："你他妈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张美珊不退反进，"你以为没人知道你妈妈是怎么—"

"够了！"许明真一步挡在两人之间，"张美珊，请你立刻向宋雨晴道歉。"

所有人都愣住了。许明真向来以理性著称，很少这样情绪化。她的胸口剧烈起伏，镜片后的眼睛闪着愤怒的光。

"明真，你被她影响了。"张美珊压低声音，"你知道她家那些事吗？她妈妈是—"

"我不在乎。"许明真一字一顿地说，"宋雨晴的才华是真实的，我们的合作是认真的。如果你再散布谣言，我会在学生会例会上正式提出批评。"

张美珊脸色变白，最终冷哼一声离开了。其他人也跟着散去，教室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人。

宋雨晴弯腰扶起琴凳，手指微微发抖："...谢谢。但没必要为了我得罪你朋友。"

"她不是我朋友。"许明真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只是同事。"她犹豫了一下，"关于你妈妈的事..."

"自杀。"宋雨晴干脆地说，"抑郁症。留下巨额债务和一个烂摊子。满意了？"

许明真沉默片刻，然后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她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宋雨晴。这个拥抱很短暂，却让宋雨晴浑身僵硬。

"我们明天继续排练。"许明真后退一步，声音恢复了平时的镇定，"音乐节我们会让他们都闭嘴。"

宋雨晴站在原地，看着许明真收拾书包离开。那个拥抱的温度还留在她的肩膀上，像一小块阳光。她慢慢坐回钢琴前，手指落在琴键上，弹出一段轻柔的旋律——这是妈妈生前教她的第一首曲子。

窗外，许明真靠在墙边，静静听完最后一个音符才悄悄离开。她的胸口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既温暖又疼痛，就像第一次尝到宋雨晴给她的辣条时的感受。

那天晚上，许明真破天荒地没有完成每日学习计划。她躺在床上，手机屏幕亮着，是和宋雨晴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天前，她发的一句"明天带乐谱"，宋雨晴回了一个"嗯"。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许明真终于打下一行字："下周彩排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发送后又立刻后悔，把手机扔到一边。

不到十秒，手机振动。

"黑的。你穿黑色好看。"

许明真把脸埋进枕头，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比之前更强烈，让她既想逃跑又想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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