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台之前

便利店的灯光惨白得刺眼。宋雨晴和许明真坐在靠窗的高脚凳上，湿透的校服不断往下滴水，在脚边积成小水洼。店员已经用怀疑的眼神看了她们好几次。

"给。"许明真从货架拿来两条毛巾和两杯热可可，"先擦干头发。"

宋雨晴接过毛巾，机械地擦拭着头发。刚才发生的一切像场噩梦——母亲的真相、叔叔的暴怒、雨中的逃亡...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感受着热可可传来的温度。

"我们得找个地方过夜。"许明真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九点半了，"学校宿舍肯定不行..."

"我家...不，我叔叔家回不去了。"宋雨晴苦笑，"你父母肯定也在找你。"

许明真掏出手机，屏幕显示23个未接来电和15条短信："已经静音了。"她犹豫了一下，"其实...我有个地方可以去。"

半小时后，她们站在一栋老旧的公寓楼前。楼道灯坏了，黑暗中许明真熟练地摸到三楼，从门垫下取出钥匙。

"这是？"

"我外婆的老房子。"许明真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樟脑丸味道扑面而来，"她去年搬去养老院后一直空着。"

房子不大，但干净整洁。浅色碎花沙发套，木质茶几上摆着钩针编织的桌布，墙上挂着几幅水彩画。许明真打开暖气，从衣柜里找出两套睡衣。

"外婆身材和你差不多。"她递给宋雨晴一套浅蓝色睡衣，"将就穿吧。"

热水冲走了身上的寒意，却冲不走宋雨晴脑海中的疑问。她穿着略大的睡衣走出浴室，看到许明真正在厨房煮面条。暖黄的灯光下，她低头尝汤的样子像个普通人家的女孩，而不是那个"完美学生会会长"。

"你经常来这里？"宋雨晴靠在门框上问。

许明真轻轻搅动锅里的面条："小时候每次练琴太累，或者考试没拿第一，就会偷偷跑来。外婆从来不告密，只会给我做红糖糍粑。"

宋雨晴注意到冰箱上贴着一张照片——年幼的许明真坐在一位白发老人膝上，面前是一架小钢琴。照片里的她笑得那么自然，和现在那种标准微笑完全不同。

"她会支持你学音乐吗？"

许明真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是音乐学院退休教授。"

热腾腾的面条上卧着荷包蛋和青菜。两人狼吞虎咽地吃完，收拾碗筷时，许明真的手机又亮了。她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张美珊发来的...学校论坛炸了。"

宋雨晴凑过去看——论坛首页飘着好几个关于她们的帖子：《学生会会长许明真离家出走》《问题少女宋雨晴再次惹祸》《音乐节特别奖得主涉嫌伪造经历》...

"张美珊干的。"许明真皱眉往下滑，"她向电视台爆料说你初中时曾被记过，质疑我们参加《青春之声》比赛的资格。"

"什么比赛？"

许明真放下手机，从书包里拿出一张传单："《青春之声》全国高中生音乐大赛，下周开始海选。冠军有机会签约唱片公司，还有十万元奖金。"她顿了顿，"我昨天偷偷报的名...本来想给你个惊喜。"

宋雨晴盯着传单上"原创歌曲优先"几个字，胸口发紧："现在没戏了。电视台不会要'有污点'的选手。"

"不试试怎么知道？"许明真突然抓住她的手，"我们可以用音乐说话。你妈妈的曲子，我们的表演...这才是最重要的。"

宋雨晴看着许明真坚定的眼神，想起母亲留下的那些未完成乐谱。那些旋律一直被她锁在抽屉最深处，像不敢触碰的伤口。

"我...我不知道。"

"想想你妈妈。"许明真轻声说，"如果她的音乐能被更多人听到..."

宋雨晴的喉咙发紧。她想起母亲生前最后一次演出，台下那些嘲笑的脸。如果当时有人愿意认真听，如果有人能理解那些音符里的痛苦和美...

"好。"她听见自己说，"我们试试。"

第二天清晨，宋雨晴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客厅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毛毯。厨房传来煎蛋的香味，许明真正在忙碌，穿着外婆的格子围裙，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

"早。"许明真回头微笑，"我煮了粥。"

这样日常的场景让宋雨晴鼻子一酸。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早晨——有人为她做早餐，等她醒来。叔叔家的早晨永远是冷牛奶和沉默。

"电视台十点上班。"许明真递给她一碗皮蛋瘦肉粥，"我们吃完饭就去报名。"

"但你父母..."

"先不管他们。"许明真的声音很平静，"重要的是我们的音乐。"

宋雨晴想说些什么，门铃突然响了。两人僵在原地。

"可能是...快递？"许明真放下碗，走向门口。

透过猫眼看了一眼，她脸色骤变："是父亲。"

宋雨晴立刻站起来："我从后门走..."

"不。"许明真深吸一口气，"这次我面对他。"

门开了。许父西装笔挺地站在门口，面色阴沉。看到宋雨晴时，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冷静。

"收拾东西，跟我回家。"他对许明真说，声音不容置疑。

许明真站得笔直："父亲，这是宋雨晴，我的—"

"我知道她是谁。"许父打断她，"昨天你们去她叔叔家做了什么？"

宋雨晴和许明真交换了一个眼神。许父的眼睛微微眯起："果然...你们看了那些文件。"

"父亲，"许明真的声音有些发抖，"宋清澜女士的案子...是您经手的？"

许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那是商业纠纷，正常代理。"

"正常代理会故意在法庭上播放当事人精神不稳定的视频吗？"宋雨晴忍不住质问，"会逼她接受远低于作品价值的和解金吗？"

许父的目光转向她，冰冷而锐利："年轻人，法律不是儿戏。你母亲当时的精神状态根本不适合出庭，我的当事人只是—"

"您的当事人剽窃了她的作品！"宋雨晴声音提高，"然后利用法律漏洞逼她放弃维权！"

"够了！"许父厉声喝止，"明真，立刻跟我回家。这件事到此为止。"

许明真却站在原地没动："不，父亲。我要参加《青春之声》比赛，和宋雨晴一起。"

"荒谬！"

"用妈妈留下的曲子。"许明真继续说，声音越来越坚定，"让所有人听到真正的音乐，不是那些被篡改的流行垃圾。"

许父的脸色变得铁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星空音乐是我们律所最大的客户！"

"所以这就是原因？"许明真苦笑，"您打压宋清澜女士，现在又要阻止她的女儿，就为了保住那个卑鄙的客户？"

"你什么都不知道！"许父突然提高音量，"那个案子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宋清澜她—"

"她是个天才作曲家！"宋雨晴打断他，"却被你们逼到绝路！"

许父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控制情绪："最后通牒，明真。现在跟我回家，忘记这些荒唐事，你还是我的女儿。否则..."

"否则什么？"许明真直视父亲的眼睛，"您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父女俩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最终许父冷冷地说："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如果没有回家，你的所有卡都会冻结，大学学费自己解决。"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门关上后，许明真像被抽走力气一样靠在墙上。

"许明真..."宋雨晴不知该说什么。

"我没事。"许明真勉强笑了笑，"比想象中顺利...至少他没当场把我拖走。"

宋雨晴走过去，轻轻抱住她。许明真的身体微微发抖，但很快平静下来。

"我们得抓紧时间。"她退后一步，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先去电视台报名，然后...我想再去一次你叔叔家。"

"什么？"

"你妈妈的乐谱。"许明真说，"那些原创曲子，我们必须拿回来。那是比赛的关键。"

宋雨晴咬了咬嘴唇。回去意味着再次面对叔叔，但为了妈妈的音乐...

"好。"

电视台的选秀报名处人山人海。排队等候时，不断有人对她们指指点点——有人认出了许明真是"那个离家出走的优等生"，也有人对着宋雨晴的耳钉和短发窃窃私语。

"别理他们。"许明真握紧宋雨晴的手，"专注音乐。"

报名表递上去时，工作人员看了看她们的资料，挑眉："原创歌曲？有demo吗？"

宋雨晴拿出手机，播放了他们在音乐节表演的录音。工作人员听完，表情缓和了些："不错，但..."他压低声音，"上面有人打过招呼，要特别'关注'你们的报名。"

张美珊的父亲。宋雨晴和许明真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正好是电视台的广告部主任。

"所以我们的报名..."

"已经受理了。"工作人员眨眨眼，"海选明天下午两点，别迟到。"

走出电视台，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宋雨晴深呼一口气："接下来去我叔叔家？"

"嗯。"许明真点点头，"但这次我们得有计划。"

计划很简单：宋雨晴打电话确认叔叔不在家，然后速战速决。幸运的是，叔叔接起电话时背景音很嘈杂，似乎正在某个饭局上。

"我今天回去拿东西。"宋雨晴直截了当地说，"拿完就走，不会打扰您。"

叔叔冷笑一声："随便。反正明天你姑妈就来接你。"

挂掉电话，两人打车前往公寓。熟悉的楼道此刻显得格外阴森。钥匙已经还给叔叔，宋雨晴从花盆底下摸出备用钥匙——希望叔叔没想起来换锁。

门开了，屋内一片寂静。宋雨晴直奔自己房间，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行李箱。许明真则警惕地站在门口放风。

"妈妈的乐谱都在这里。"宋雨晴打开箱子，里面是厚厚一叠手稿，"还有一些演出录像和..."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箱子最下面压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给我亲爱的晴晴"——母亲的笔迹。

"这是..."

楼下突然传来停车声。许明真从窗口看了一眼，脸色大变："你叔叔回来了！还有...好像是我父亲的车？"

宋雨晴的心跳几乎停止。她迅速把信塞进口袋，合上箱子："我们得走了！"

"来不及下楼了！"许明真环顾四周，"阳台！"

她们刚跑到阳台，门锁就响了。宋雨晴把箱子递给许明真："你先走，顺着水管下去。"

"那你呢？"

"我拖住他们。"宋雨晴推了她一把，"箱子重要！"

许明真犹豫了一秒，还是翻过栏杆开始往下爬。宋雨晴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走进来的叔叔和...许父。

"果然在这里。"叔叔冷笑，"偷东西上瘾了？"

"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宋雨晴挺直腰板，"妈妈的遗物。"

许父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许明真呢？"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许父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短信：

【爸，我和宋雨晴去拿她母亲的乐谱。那些被星空音乐剽窃的原创作品。我们需要它们参加比赛。】

宋雨晴的胸口发紧。许明真这个傻瓜...为什么要发这种短信？

"比赛？"叔叔皱眉，"什么比赛？"

"不重要。"许父冷冷地说，"那些乐谱是重要证据，不能公开。"

"证据？"宋雨晴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们害怕了？害怕人们知道真相？"

许父的表情变得危险："年轻人，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母亲的案子..."

"是你们合伙害死了她！"宋雨晴的声音颤抖，"叔叔，你收了星空音乐的钱对不对？所以你一直锁着那些文件！"

叔叔的脸色变得铁青："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我妹妹，我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阻止我维权？为什么骂她'自取其辱'？"宋雨晴步步紧逼，"你知道那些作品对她意味着什么！"

许父突然插话："够了！明真在哪里？"

宋雨晴看向阳台——许明真已经安全落地，正焦急地朝上张望。她松了口气："她走了。带着妈妈的乐谱走了。"

"愚蠢！"许父怒喝，"那些乐谱根本不能证明什么！星空音乐早就买断了版权！"

"但买不断真相。"宋雨晴直视他的眼睛，"我们会参加比赛，会让所有人听到原版的音乐。许明真说得对——音乐自己会说话。"

许父和叔叔交换了一个眼神。某种无声的交流后，许父叹了口气："你会毁了明真的前途。"

"不，是你们在毁掉她的梦想。"宋雨晴走向门口，"现在请让开，我要走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真的让开了。宋雨晴快步下楼，心跳如鼓。转过街角，许明真立刻冲上来抱住她。

"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

"我没事。"宋雨晴拍拍口袋，"还找到了这个...妈妈留给我的信。"

许明真松了口气，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刚才给我外婆打了电话...她说我们可以住她那里，直到比赛结束。"

"你外婆...知道我们的事？"

"嗯。"许明真微笑，"她说...'终于有人能让你活出自己了'。"

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宋雨晴握住许明真的手："回'家'吧，还有很多准备工作呢。"

许明真紧紧回握："嗯，回家。"

夜空中，第一颗星星悄悄亮起，见证着这个简单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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