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学生

"听见工作室"的玻璃门被推开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宋雨晴头也没抬，继续调着吉他弦："营业时间九点开始，门口有牌子。"

"我、我不是..."一个细弱的女声响起。

宋雨晴这才转身——门口站着个穿初中校服的女孩，背着破旧的书包，头发染成夸张的紫色，右耳上一排耳钉闪闪发亮。女孩的眼睛死死盯着地板，手指绞着衣角。

"逃课？"宋雨晴放下吉他，走近几步。女孩下意识后退，撞到了身后的展示架。一张照片飘落——五年前电视比赛上，许明真和宋雨晴在舞台上相视而笑的瞬间。

女孩捡起照片，眼神突然变了："你们是...电视上那两个..."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宋雨晴拿回照片，注意到女孩手腕上的伤痕，"想学音乐？"

"他们说我...有问题。"女孩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校长让我退学。"

宋雨晴蹲下身，与女孩平视："巧了，他们以前也这么说我。"她指了指自己右耳上的音符耳钉，"我叫宋雨晴，你呢？"

"...小雨。"

宋雨晴的手顿了一下。这个名字像一颗子弹，穿过五年的时光击中她。录音带里母亲虚弱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小雨刚满月...】

"好名字。"她迅速掩饰住情绪，起身走向钢琴，"会弹什么？"

小雨摇摇头，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涂满了音符和歌词："只、只写过这些..."

宋雨晴翻开笔记本，第一页上写着《妈妈不要走》，字迹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她的喉咙突然发紧。

"我们十点才有课。"她合上笔记本，"但现在可以破例。"

当许明真抱着一摞财务报表推门进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宋雨晴盘腿坐在地板上，身边是个染紫发的初中生，两人正用吉他和小提琴即兴合奏一段称不上旋律的旋律。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们身上，宋雨晴耳垂上的音符耳钉闪闪发亮。

"我们破产了？"许明真把文件放在唯一整洁的桌上，"改成流浪儿童收容所了？"

宋雨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雨，这是许老师，工作室的账本女王。明真，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学生，小雨。"

小雨看到许明真，立刻躲到宋雨晴身后。许明真推了推眼镜——这副无框眼镜是她身上为数不多没变的物件——蹲下身："喜欢音乐？"

"她写了三十多首歌。"宋雨晴晃了晃笔记本，"比我们高中时强多了。"

许明真表情柔和下来，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欢迎加入，小雨。上课前先补充能量。"

小雨怯生生接过巧克力，突然说："我在电视上看过你...你弹琴很好听。"

"那是很久以前了。"许明真笑着站起身，"现在我只负责让这个工作室别倒闭。"

午休时，趁着小雨在隔音室练习基础音阶，许明真把财务报表摊在宋雨晴面前："坏消息，上个月亏损12%。好消息，有人匿名捐了笔款子，刚好够付下半年房租。"

宋雨晴咬着铅笔头："林教授？"

"汇款账号是瑞士的。"许明真压低声音，"那个学生什么情况？"

"福利院的，养父酗酒，学校要开除她。"宋雨晴转着耳钉，"和我当年像不像？"

许明真没回答，只是翻出一份文件："我重新做了预算，如果砍掉免费课程项目，我们还能撑—"

"不砍。"宋雨晴打断她，"答应过要做公益教学的。"

两人对视几秒，许明真叹了口气，在文件上划掉一行："那下个月开始，我只吃泡面。"

"我陪你。"宋雨晴咧嘴一笑，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周末商演我接了。"

"什么商演？"

"星空音乐重组发布会。"看到许明真骤变的脸色，宋雨晴赶紧补充，"不是陈骏那个星空，是新团队接手的，想请我们演奏《春日祭》作为新起点象征。"

许明真摘下眼镜擦了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知道。"宋雨晴的声音沉下来，"但妈妈的曲子应该回到它本该在的地方。"

她们沉默了一会儿。隔音室里传来小雨生涩的琴声，弹的是《小星星》变奏版。

"她很有天赋。"许明真转移话题，"但需要系统训练。"

"交给我。"宋雨晴望向隔音室，眼神柔软，"你知道吗？她刚才说音乐是'唯一不会骂她的东西'。"

下午的课结束后，小雨磨蹭着不肯走。宋雨晴正在整理乐谱，突然感觉衣角被拉住。

"宋老师..."小雨递来一张皱巴巴的纸，"送给你。"

纸上是一幅稚嫩的画：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站在舞台上。宋雨晴认出自己和许明真，虽然画得歪歪扭扭，但她耳垂上的音符耳钉被特意用金色彩笔描过。

"下周还来吗？"宋雨晴把画贴在工作室最显眼的墙上。

小雨点点头，突然扑上来抱了她一下，然后飞快跑出门，紫色头发在夕阳下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我们当年也这么麻烦吗？"许明真走过来，递给宋雨晴一杯咖啡。

"你比我麻烦多了。"宋雨晴笑着撞了下她的肩膀，"记得吗？第一次排练你非要按节拍器来..."

她们并肩站在窗前，看着小雨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深夜，宋雨晴被刺耳的警报声惊醒。工作室的保全系统连着她的手机，监控画面显示有人砸碎了临街的玻璃窗。她叫醒睡在隔壁间的许明真，两人赶到工作室时，警察已经封锁了现场。

"初步判断是蓄意破坏。"警官指着满地碎玻璃，"有贵重物品丢失吗？"

许明真检查了保险柜："现金和器材都在。"她突然皱眉，"等等..."

展示墙上少了一张照片——电视比赛领奖台的那张。更奇怪的是，破坏者留下了什么东西：一块碎玻璃上，用口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音符，和宋雨晴耳钉上的形状一模一样。

"恶作剧？"警官问。

宋雨晴和许明真交换了一个眼神。五年前，她们在电视比赛上揭露星空音乐黑幕时，直播画面定格在两人耳垂上那对闪闪发亮的音符耳钉上。这个符号后来成了网络热门tag，代表"为真相发声"。

"不是恶作剧。"宋雨晴轻声说，"是警告。"

第二天清晨，小雨意外地早早出现在工作室门口，怀里抱着一束野花。看到破碎的窗户，她的眼睛瞪得溜圆。

"没事，意外而已。"宋雨晴轻描淡写地带她绕过玻璃碴，"今天教你写和弦进行。"

小雨却站在原地不动："是因为我吗？"

"什么？"

"张校长说...接近我的人都会倒霉。"小雨的声音发抖，"我妈妈就是这样..."

许明真蹲下身，平视着小雨的眼睛："听着，这世界上确实有坏人。但更多时候，坏事发生只是因为它...发生了。和我们的小雨无关。"

宋雨晴突然拿起吉他，弹了一个明亮的C大调和弦："听过这个吗？《不要怕》，彝族民谣。"她开始唱起来，声音沙哑却温暖，"ma hux a li luo, 风起了...ma hux a li luo, 雨下了..."

小雨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但她的手指开始跟着节奏轻轻敲击琴箱。许明真悄悄退到一旁，用手机录下这一幕——宋雨晴教学生的方式和她当年教自己时一模一样：不讲理论，直接感受。

课间休息时，小雨在工作室角落发现了一架旧钢琴。

"能弹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许明真帮她掀开琴盖，"这是宋老师的宝贝。"

小雨的手指在琴键上犹豫了一会儿，突然弹出一段熟悉的旋律——《春日祭》的开头几个小节，虽然节奏不稳，但音准惊人。

宋雨晴手里的咖啡杯差点掉在地上："你怎么会这个？"

"福利院的老钢琴上有这个谱子。"小雨歪着头，"阿姨说是一个漂亮姐姐很多年前留下的。"

许明真和宋雨晴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宋清澜。当年她经常去福利院义演，《春日祭》最初的灵感就来自那里的孩子们。

"继续弹。"宋雨晴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教你后面的部分。"

当小雨磕磕绊绊弹完整个段落时，工作室的门铃响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份文件。

"许女士？宋女士？"他递上名片，"我是新星空音乐的法律顾问。关于周末的演出，有些细节需要确认..."

许明真接过文件，迅速浏览后脸色变了："这不可能。"

"怎么了？"宋雨晴凑过来。

文件最后一页的附加条款写着：演出者需公开声明"原星空音乐的一切指控均为误会"。

"这是条件。"律师面无表情，"否则演出费取消。"

宋雨晴正要发作，小雨突然从钢琴前站起来，大声说："你们撒谎！我在电视上看过！她们明明说了真话！"

律师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孩子，表情变得尴尬。许明真趁机把文件塞回他手里："请回吧。顺便告诉你们老板——"她指了指墙上小雨的画，"有些东西，多少钱都买不到。"

律师离开后，工作室陷入沉默。小雨不安地拽着宋雨晴的衣角："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你说得太对了。"宋雨晴揉了揉她的头发，"今天提前下课，我送你回福利院。"

傍晚，许明真在整理被砸坏的窗户时，发现窗台缝隙里卡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打印字：

【下一个砸碎的不会是玻璃。】

她立刻拨通宋雨晴的电话，却听到背景音里传来福利院孩子们的尖叫和警笛声。

"明真..."宋雨晴的声音在发抖，"小雨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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