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求生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一秒都不能。

姜可几乎是扑到床边，胡乱地抓起昨晚脱下的那件带着湿气的外套套在身上。她甚至没有整理头发，没有擦拭脸上未干的水迹。她只想立刻离开这个散发着腐朽铁锈味的牢笼，逃到外面去，逃到有光亮、有声音、有人的地方去！哪怕外面下着冰冷的雨，哪怕只有空旷的街道。

她抓起钥匙，像躲避瘟疫一样，看也不敢再看书桌和卫生间一眼，拧开门锁，几乎是撞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冲进了同样冰冷、但至少空气相对流通的楼道。

老旧楼梯的木质台阶在她急促的脚步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控灯依旧顽固地拒绝亮起，黑暗包裹着她。她摸索着扶手下楼，指尖触碰到扶手那布满灰尘、冰冷粗糙的表面时，一种异样的触感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在黑暗中摊开手掌。

指尖上，沾满了厚厚的灰尘。但在那灰尘之下，借着楼梯转角处某户人家门缝下透出的极其微弱的光线，她隐约看到，那冰冷粗糙的木质扶手上，似乎也覆盖着一层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粉末？

她凑近一些，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微光下，那扶手的表面，靠近她刚刚触碰的地方，确实蒙着一层极其薄、极其细微的暗红色尘状物！像是某种金属被磨碎后的粉末，又像是……干涸凝结的、极其细小的锈屑！

姜可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一样。她不敢再碰任何东西，跌跌撞撞地冲下剩下的楼梯，冲出单元门，一头扎进了凌晨雨后湿冷的空气里。

冰冷的空气带着泥土和城市的气息涌入肺腑，虽然依旧冰冷，却奇迹般地驱散了不少那令人窒息的铁锈腥气和霉味。她大口地呼吸着，如同濒死的鱼重新回到水中。胸腔里那股被紧紧攥住的窒息感稍稍缓解。

外面天色依旧漆黑如墨，只有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染开一片片模糊的光团。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依旧饱含湿气，冰冷刺骨。街道空旷无人，只有远处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积水的沉闷声响，更显出凌晨的死寂。

姜可漫无目的地走着，脚步急促，仿佛身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追赶。她裹紧了单薄的外套，却无法抵挡那从骨缝里渗出来的寒意。她走过寂静的街道，走过堆满杂物的后巷，走过依旧闪烁着“24小时”灯箱的便利店门口——她没有进去，只是隔着玻璃门看了一眼。里面值夜班的店员正趴在收银台上打盹，惨白的灯光下，货架寂静无声。

那杯捂在怀里送来的热豆浆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指尖。林默的笑容，带着笨拙的暖意，在脑海中无比清晰地浮现。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温暖。

她需要见到他。立刻。现在。

这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瞬间变得无比强烈。她需要看到他真实的脸，听到他真实的声音，需要那份笨拙却踏实的关怀，来驱散这无孔不入的冰冷恐惧和铁锈的腐朽气息。她需要确认，她的世界还没有完全被那灰雾和锈蚀的铁门吞噬。

姜可停下脚步，站在空旷湿冷的街角。她掏出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冰冷的机身握在手里。手指因为寒冷和残余的恐惧而有些僵硬。她划开屏幕，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林默。

指尖悬在绿色的拨号键上方，微微颤抖。

现在打给他吗？凌晨四点。他一定在熟睡。吵醒他，然后说什么？说镜子上长了锈？说水龙头流出铁锈水？说楼道扶手上有红粉？说自己被一个噩梦吓破了胆？

他会怎么想？担心？困惑？还是……觉得她疯了？

姜可的手指僵住了。那股强烈的倾诉欲，在冰冷的现实和理智面前，被硬生生地压了回去。她习惯了独自吞咽苦楚，习惯了在生活的泥泞里沉默地跋涉。她不想让林默看到她此刻的狼狈和脆弱，不想让他卷入这莫名诡异的、散发着铁锈味的漩涡里。他的世界应该是简单的，温暖的。不应该被这些肮脏的、令人作呕的锈迹污染。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林默的名字，眼神挣扎而痛苦。最终，那股根深蒂固的、保护他远离危险的念头占了上风。她不能把他拖进来。

指尖缓缓移开，最终按下了锁屏键。屏幕暗了下去，连同那点微弱的希望之光。

她将冰冷的手机塞回口袋，深深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冰冷的空气刺痛着鼻腔。她抬起头，望向城市灰蒙蒙的天际线。高楼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像巨大的、冰冷的墓碑。霓虹的光晕在湿气中无声地流淌、变幻，红绿蓝交织，浑浊不清，如同这巨大都市伤口里渗出的一层永不凝固的、光怪陆离的脓液。

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脚踝，向上蔓延。她站在空旷的街角，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身后是散发着铁锈噩梦的牢笼，前方是巨大冰冷、不知通往何处的城市迷宫。而唯一能带来温暖的人，却因为自己的恐惧和保护欲，被隔绝在安全距离之外。

她该去哪里？

姜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湿冷的风穿透单薄的外套，带走身体里仅存的热量。脚上的帆布鞋早已被路上的积水浸湿，冰冷刺骨。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重新压上肩头，和那冰冷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不知不觉，她又走回了那栋熟悉的灰扑扑的老楼附近。她站在街对面，远远地望着那黑洞洞的单元门口。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巢穴附近徘徊，既恐惧里面的黑暗，又无处可去。

就在她犹豫不决，被冰冷的孤独和无处可逃的绝望感啃噬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嗡——嗡——

在寂静的凌晨街道上，这震动声格外清晰，也格外突兀，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姜可麻木的神经。

她猛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惨白的光映亮了她惊愕的脸。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赫然是——林默。

姜可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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