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苦

洛溪痛苦的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眸中已经一片清明，声音理智而沉默：“你没错，是我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不该心存侥幸踏足皇宫，明知这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窟，却为了逃离虎穴毅然决然飞奔而来。

既然来了，便该早早和太后言明立场，寻求庇护，是她冒昧，自以为慈宁宫滴水不漏，却忘了帝王之权，遍布朝野，何况区区慈宁宫！

婺律看着她脸色白的吓人，心里也是害怕，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溪儿，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可好？”

她不会甜言蜜语哄人开心，如今说了道歉，便是真的这般想的。

洛溪摇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你没有错，你只是爱上了一个不会永远只属于你的男人。”

她看着婺律那张肖似自己，不施粉黛的脸，好像有什么话是想要告诉自己，又像是要告诉对方，“也许你不懂，今天的这种痛苦永远不会停止。

它会随着时间在你的心头烙下永不消散的伤口，日复一日的提醒你，你心爱的男人，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永远不会停下掠美的脚步。

后宫需要权利的平衡，他对女人的认识，将只会停留在利用身份或者掠夺美色的地步，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来都不会出现在他的字典里！永远不会！”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仿佛是借着告诉婺律的机会，将自己面前这条路的绝望一一摆在面前。

婺律被吓到，后退一步，捂着胸口看着她：“溪儿，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洛溪无力的垂下头，捂住了眼睛，好像隔开她与世界的视线，就能够将一切阻挡在自己的生活以外，但她知道，徒劳，一切都是徒劳！

“你不该怀疑我！”洛溪的声音再也没有半分温度，“我既对你说过，我不愿成为陛下的女人，就一定是这样想的！也许我会因为权宜之计对他人撒谎，但对你，我不会！”

她不会告诉对方，对于自己来说，一份没有利益冲突的友情是多么重要，一个相谈甚欢的朋友是多么可贵！

婺律听了，心里就好像被扔进了一颗醋泡的果子，酸胀痛楚，她不知道，这种滋味，叫做内疚：“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我说的话……”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也许我是嫉妒，嫉妒你拥有这样倾城倾国的姿色，让陛下对你念念不忘，一再退让。

也许我是嫉妒你的金匮医术，可以助你成为本朝第一位医女，让你把太医院束手无策的太后从生死边缘拯救回来。

也许我是嫉妒你，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能守住自己的心……可是我很怕，我很怕这些你都不想要的东西，是我无论如何也争取不回来的。

也很担心，如果有一天，你愿意为陛下低下头颅，那其他人将永远不复存在！”

洛溪看着她的眼睛，苦涩的笑了：“美貌、医术？”

一颗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美丽的脸颊滑落，“如果你羡慕我，嫉妒我，那你要不要看看，这些都为我带来了什么？”

说着，她将身上的内衬褪去，露出雪白的肌肤，手臂处无数道青紫淤痕惊呆了婺律的眼，那不是男女欢好的迷情，简直就是凌虐，她惊慌之下捂住了嘴巴：“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洛溪抱着胳膊，将身体蜷缩成婴儿状，冷的发抖：“这就是你所说的帝王之爱！”

“是陛下？”婺律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摇头，“不，不会的，不会是陛下……”

他是那么威严霸气的王者，他笑起来的样子又是那么的阳光灿烂，儒雅敦厚，他怎么会对一向喜欢的女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是看着溪儿痛苦的神色，看着她挣扎不安的恐惧，有一个声音一直默默的再说，是他，一定是他。

除了皇帝，没有人够胆量伤害溪儿，也没有人可以让溪儿受到这样的伤害和屈辱之后，还将一切闭口不提，息事宁人！

婺律“噗通”一声坐在了床边，只觉得手脚发软，浑身冰凉：“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洛溪将脸埋进膝盖，紧紧的抱着自己，试图给予自己一丝温暖，“如果这就是你羡慕嫉妒的，我真的宁愿自己什么都不曾拥有！”

“对不起，溪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婺律再也忍不住了，伸出手想要抱抱溪儿的手停在半空，却迟迟不敢落下，她不敢想象今天溪儿失踪以后究竟面对了什么。

她也不敢想象这身伤痕是怎么来的，她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去找她，为什么在她回来之后没有关心她，安慰她，反而对她恶语相向，质问纠结，这一刻，她悔恨的恨不得杀了自己。

听到婺律的哭声，洛溪好像回归了少许清明，她擦干泪水，拍拍对方的肩膀：“好了，别哭了，我没事！这不是好手好脚的回来了吗？”

闻言，婺律更是悔恨交加，哭的更难过了。

她从来没有这样对一个人觉得抱歉过的，明明是相见恨晚的好姐妹，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自己竟没有第一时间帮助她，安慰她，反而怀疑她，撕开她的伤口再一次狠狠伤害她。

也许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根本不能接受自己心动的男子，那仿若神邸的俊朗男儿，竟会对一个弱小女子用强，她不知是该嫉妒溪儿，还是该放弃这份刚刚萌芽的喜欢！

纠结难捱的痛苦让她不敢面对对方！

“溪儿，我……”婺律哭得整个人开始哽咽，她觉得有好多话想要跟对方说，可是再多的话都只能汇聚成一句无力的对不起。

洛溪此刻已经冷静，她知道自己有些迁怒于这个内心单纯的朋友，或许是因为太想要获得认同，也或许是因为她太想从朋友身上得到支撑与安慰，所以当事与愿违的时候，她就奔溃了。

此时的她已经不再觉得彷徨不安，再多的伤感都不能影响自己的生活，她要面对的牛鬼蛇神那么多，实在不想连身边仅有的温暖也推开了。

想到这里，她主动伸出手，抱住了那个哭的发抖的女孩，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不哭，乖！”

在她柔声的呵护下，婺律的心绪渐渐平息，眼睛哭的通红，洛溪反倒笑着宽慰她：“我这不是完好无缺的回来了吗？不过一整天水米未进，回来还要跟你赌气，可饿死我了。有没有吃的？”

她这样一说，婺律才发现自己竟也是呆坐了一日，心绪不宁，滴水未进，两人相视，均“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到底是年轻的孩子，在她们的世界里，一切不幸都不会那么难以抵抗，年轻芬芳的身体会给她们源源不断的希望，让所有磨难都有可以解决的办法！

这是她们最坚强真挚的初衷，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们的出现才会让后宫之中这般惴惴不安吧！

好在时间尚早，俩姑娘整理了一下，决定去慈宁宫的小厨房碰碰运气。

御书房的灯盏今日被刻意加多了两盏，光明好似白昼，叶礼合上一本奏折，放下手中的朱笔，揉捏着眉心。

张泽海端着一杯暖茶进来，换下桌上那杯已经冷却的茶，站在身侧，低头不语。

叶礼睁开眼睛，“人送回去了？”

“禀皇上，已经送回去了！”张泽海捉摸不定主子这是何意，也不敢邀功，只老老实实回答道。

叶礼的手缓缓敲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母后那里怎么说？”

“太后看了钦天监主笔呈上去的帖子，倒也没有发怒，只说一切随缘，这样看来，太后应该是打消了收洛姑娘做义女的念头吧。”张泽海小心翼翼的揣摩着皇帝的脸色，回话道。

叶礼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半晌，端起茶抿了一口：“恩。”

张泽海听出来皇上心情不错，从怀里掏出一支袖珍的判官笔呈上：“陛下，这是边陲发来的密报。”

叶礼眼中精光一闪，接过展开。

张泽海的身份尚且不能过目这些，只能退后三尺，继续等候吩咐。

突然，听到叶礼纵声大笑：“好，好一个叶青峰，朕没看错人！”

张泽海闻言，跪下大声道：“奴才向皇上贺喜。”

皇帝的笑声传出御书房，一直飘上天空中清朗的月。

朱衷身着铠甲，英气十足，望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将领，没有说话，翻看着手里他们纷纷呈上来的俾文，军帐里安静的吓人。

以刘乾坤和叶青峰为首的众人有些摸不透将军的心思，便也直直跪着。

青龙进来了两次，都是径直向朱衷汇报，众人倒是满脸好奇，可终究不敢造次。

直到午膳已过，陆续有人开始摇摇欲坠，朱衷才放下手里的文书，轻笑道：“你们上书要我出兵讨伐三大部落，是谁的主意？”

十三个将领中，有七个是跟着朱衷从底层小兵一手一脚被他带出来的，听到他这般语调，已知他是动了真火，当下不敢言语。

倒是一个追随刘乾坤的小将，年纪尚轻，不知轻重，抱拳道：“将军领兵出征，乃是陛下隆恩浩荡，众将无不敬仰，由将军亲自讨伐，逆贼必定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说完还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

殊不知落在朱衷眼里，更是刺目：“哦，照你这样说，若是本将军拒绝出征，便是罔顾圣意，大逆不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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