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仇恨）

雪色衣袂拂过青石。

我感到一丝凉意，白衣男子的指尖微微颤抖，他突然上前，强行掰正我的脸。

那双掐在我下巴上的手冷得像冰，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

我被迫仰起头，喉间泛起一阵腥甜。

白衣男子低声说道，嗓音如碎玉相击。

：“不是他……那暴君的眼神，就算他再如何伪装，也不可能这般——”

他顿了顿，眼底浮起一丝讥诮。

：“蠢...”

他转头对弟弟说，雪色袖袍扫过我的鼻尖，带着松雪的冷香。

：“君廷啊，我们找错人了。”

虽然很感谢你帮我辩解，但是你也不能这么侮辱我……

如果是智商，我一个现代人阅历肯定比你高。

如果是情商，至少我不会随便攻击别人。

耳边传来衣料摩挲声。

我虽然看不清另一个人的脸色，但能想象他此刻的脸该有多黑。

毕竟搞了半天，他们抓的是个无辜替身……

也不知道为啥，就感觉挺好笑的。

神秘人沉默着，重新拢好斗篷，像一具行走的幽魂，无声地将我拖拽着穿过长廊。

不是哥们？

你哥都说了我不是，你还想搞什么？

我挣扎着。

绸缎与石地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潮湿的霉味钻入肺腑，墙壁上悬着的古画在烛火中扭曲——画中人物唇角含笑，眼底却渗出森然寒意。

我忽然觉得那些画中人正盯着我，无声地嘲笑着这场荒诞的劫难。

：“你……究竟是谁？”

男人哑声问道。

回答他的只有长廊深处回荡的滴水声和我挣扎时的摩擦声。

终于，我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密室。

中央，青铜鼎泛着幽绿的光。

男人将刀刃对准，赤红液体坠入鼎中，霎时腾起猩红烟雾。

烟雾凝成幻象:铁骑踏碎山河，血染宫墙，一个与我容貌无二的男人立于尸山之上，金冠垂落，银发金瞳眼底是吞噬万物的癫狂。

？！我去，这暴君原来这么帅的吗？

不对，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离谱了哈！这根本就不科学？闹鬼了？

看着神秘人的背影，结合另一人偶然叫出的名字

……君廷？

我猛然想起眼前之人是谁……

男主沈君廷！

刚才那位是男主的二哥沈翊冬！

还没等我思考这几人怎么变成这样，就看到沈君廷的斗篷在红火光中翻涌如墨，他抬手结印，鼎中血雾骤然凝成锁链，将我的四肢缚于青铜柱上。

我看着男主的操作，心里不禁想着。

：我去？！

锁链触及肌肤的刹那，我只觉千万根冰针顺着血脉游走。

我咬牙切齿。

：“你既知抓错人，为何还要杀我？”

沈君廷那双含笑的眸子冷得骇人

：“错了？何时说过抓错？”

他指尖抚过鼎沿，血雾在他掌心凝成一朵妖冶红莲

：“二哥只是年纪大了不认人了。”

他忽然掐住我的后颈，迫使我直视幻象中那双癫狂的金瞳。

锁链骤然收紧，我眼前发黑。

我听见沈君廷在笑，笑声清越却裹着彻骨寒意。

：“不过无妨……”

恍惚中，我听见沈翊冬的声音。

：“君廷，停手吧。”

沈翊冬缓缓走进，目光落在自己的弟弟身上，微微叹了口气

：“他是无辜的，与我们并无冤仇。”

沈君廷冷声说道。

：“二哥，你难道忘了吗？我必须要让他付出代价。”

沈翊冬摇了摇头。

：“你错了，我们不能将我们的仇恨强加在他的身上。”

沈君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

：“二哥，你是在维护他吗？”

沈翊冬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

：“君廷啊，我只是不想你再犯下错误。 不要再让更多无辜的人卷进来。”

沈君廷忽然大笑，笑声在石壁间撞出诡异的回声。

：“无辜？二哥，你当初不是说过，要手刃那侮辱你的畜生吗？”

烛火猛地一跳，沈翊冬的侧脸在明灭间忽明忽暗。

我看见他喉结滚动，似咽下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已经都过去了。”

他转身面对我，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睫毛下投出两片小扇般的阴影。

：“如今什么都没发生不是吗？”

沈君廷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怔怔望着兄长，斗篷滑落在地，露出里头与白衣男子几乎同款的月白里衣。

——只是袖口用银线绣着细小的“沈”字。

：“你……”

沈君廷声音发颤。

：“你原谅他了？”

沈翊冬没有回答。

他俯身拾起斗篷，动作轻柔地披在沈君廷肩上，如同安抚一个迷途的孩子。

我注意到，他指尖在触及沈君廷肩膀时微微发抖。

：“我从未原谅。”

他轻声道。

：“只是如今已经和前世不一样了。”

：“面前的已经不是那暴君......”

青铜鼎中最后一缕红雾散尽，露出底下斑驳的铜绿，两个灵魂纠缠千年的执念，在此刻突然有了裂缝。

：“你叫什么名字？”

沈翊冬忽然问我。

我愣住了。

我穿越到这本小说里已经有半年，始终用原主的名字，从未有人问过我真正的名字。

虽然自己和暴君同名……

我张了张口，却见白衣男子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雪初融，带着某种了然的温柔。

：“不必说了。”

他转身走向厅堂深处，背影在月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明日我会送你离开。”

沈君廷站在原地，斗篷下的手指攥得发白。

我听见他极轻极轻地唤了声

：“二哥……”

白衣男子脚步未停，只微微侧头。

：“快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黑暗重新落下，却比先前更沉重。

我知道沈君廷还站在门外，也知道他哭了。

那哭声被石门滤得支离破碎，像从很远的地底渗上来，带着潮湿的青苔味。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那个总被大孩子抢走晚饭的小男生，也是这样把脸埋进膝盖里。

哭得又轻又狠，好像只要声音再小一点，委屈就能被世界忽略。

黑暗里，我忽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比石门外的啜泣更轻，却比青铜鼎里的血雾更烫。

我还活着。

这个简单的认知，在此刻竟像黑暗中唯一的光，微弱却固执地亮着。

我蜷起手指，轻轻碰了碰那道被刀划开的伤口，血已经凝成脆薄的痂。

疼，但疼得真实。

就像沈君廷的恨、沈翊冬的叹息、以及我此刻无法言说的怜悯，都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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