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下的心潮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她下沉的意识。一点一点，冰冷坚硬的地面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皮肤，带着粗粝的颗粒感。滴答…滴答…滴答…单调的水滴声，像是敲打在空旷的寂静里，也敲打在她混沌的神经上。
楚婷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拢。
头顶是嶙峋的、湿漉漉的岩石穹顶，巨大的钟乳石悬垂下来，尖端凝聚的水珠正不紧不慢地坠落，砸在下方看不见的某处，发出那催命般的滴答声。幽蓝的光线从石壁上几盏嵌着的灯里透出来，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把整个空间映照得更加阴森诡异。空气又湿又冷，吸进肺里带着浓重的海腥味和一股子陈年的霉腐气。
她试着动了动，身体立刻被坚韧的带子勒紧。尼龙材质，捆得很专业，手腕脚踝都被牢牢固定，动弹不得，倒也没觉得特别疼，就是像被裹在茧里，憋闷得慌。身下是冰冷的岩石，只垫了层薄薄的防水布，硌得骨头生疼。
这里……是个岩洞？被人为改造过的。她转动唯一能动的脖子，打量着四周。很大，空荡荡的，除了角落里堆着些看不清的箱子杂物，就只有对面那扇嵌在石壁里的厚重金属门，严丝合缝，连个锁眼都看不见。门上方，一个不起眼的红点幽幽地亮着，像只冰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被绑了。被“金棕榈”的人，弄到了这个鬼地方。
楚婷心里冷笑一声。待遇倒是不错，没打没骂，还给捆得这么“讲究”。看来他们绑她来，不是为了泄愤，是另有所图。筹码？人质？用来要挟谁？叶霆渊？还是沈家？天晟？
想到叶霆渊，她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那个男人……现在应该知道了吧？以他的掌控力，恐怕她飞机一失联，警报就响彻“归云庄”了。他会怎么样？暴怒？还是……根本不在乎？
她强迫自己把这念头压下去。现在想这些没用。指望别人，不如靠自己。逃出去，才是唯一的路。
喉咙干得冒烟，像被砂纸磨过。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落在不远处地上放着的东西——一瓶矿泉水，一个密封的、像野战口粮的袋子。是刚才那两个穿得像未来战士、戴着面罩的人丢进来的。动作麻利，一声不吭，放下就走，门关得又快又死。
水……她盯着那瓶水。理智告诉她，不能随便喝。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可干渴像火一样烧灼着她的喉咙和意识。她需要清醒，需要体力。
挣扎了一下，她费力地用被捆住的手臂蹭过去，够到了水瓶。瓶盖是普通的旋钮式，没封口。她拧开，小心翼翼地凑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啜饮。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一边喝，一边用眼角余光扫视着瓶身、瓶盖、还有那个口粮袋。很普通，看不出什么异常。但越是普通，越要小心。
放下水瓶，她没去碰食物。饿可以忍，但未知的风险不能冒。
重新靠回冰冷的石壁，她闭上眼睛，像是疲惫不堪在休息。但她的脑子，却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开始无声地分析、计算、推演。
这是哪儿？
海腥味这么重，肯定靠海。瑞士是内陆国，我被转移了。飞机上被麻翻，醒来就在这儿……时间过去多久了？地中海？爱琴海？还是亚得里亚海的某个荒岛？这种岩洞结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通风系统在低鸣……像个秘密基地，或者……专门关人的囚笼。
看守什么样？
刚才那两个，绝对是职业的。眼神、动作、装备，都透着股冷硬的杀气。至少两人一组，送东西像完成任务，不多看一眼，不多说一句。警惕性很高，但似乎有固定的流程和时间？下次送东西是什么时候？我得数着水滴声算算。
怎么逃？
第一步，得先解开这该死的带子！
硬挣没用，太结实了。得找工具。
等他们下次进来送东西？装病？咳嗽？喘不上气？骗他们靠近？只要他们一弯腰，一靠近……我能不能瞬间制住一个？夺他身上的刀？或者钳子？他们腰上好像挂着工具包……动作必须快！还得躲开那个该死的摄像头！
或者……找找这洞里有没有什么能用的？锋利的石头边角？碎玻璃？刚才那个水瓶……如果打碎了……不行，声音太大，肯定会被发现。风险太高。
再或者……如果他们例行检查这带子呢？有没有可能趁他们低头摆弄的时候……
第二步，解开带子之后呢？
那扇门……合金的，厚重得像银行金库，没锁眼，肯定是指纹或者密码。硬闯是找死。
通风口？声音是从……左上角石壁传来的？那里好像有个栅栏？管子够不够大？能不能爬？爬出去是哪儿？外面有没有守卫？
排水沟？墙角那条沟……水流向哪里？通外面吗？够不够一个人钻？
这石壁……有没有裂缝？或者以前开凿留下的废弃通道？
第三步，就算出了这间石室……
外面是什么？海岛？还是悬崖海岸？有没有船？守卫有多少？分布在哪里？
我身上……定位器还在吗？在衣服夹层里……希望没被发现。如果能激活……但这里信号肯定被屏蔽了。
守卫身上有通讯器吗？能不能抢一个？或者找到他们的控制室？
一个个念头在楚婷脑中飞速闪过，碰撞，组合，又被推翻。每一条路都布满荆棘，每一个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失败的下场……她不敢细想，但很清楚只会比现在更糟。
成功率……低得可怜。守卫不是吃素的，监控无处不在，环境完全陌生。一步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可是……不逃，难道等死？或者等别人来救？把命交到别人手里？
楚婷的指尖，在束缚带下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粗糙的岩石地面。冰冷的触感刺激着她的神经。
等。
她对自己说。
等下一次门开。
等那两个人再进来。
等那个……或许只有万分之一机会的瞬间。
她需要更仔细地观察，更耐心地等待。观察他们的动作习惯，观察门开启的瞬间外面有没有光，有没有风，有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细节。
幽蓝的光线下，楚婷闭着眼，呼吸平稳，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下，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风暴，正在她心底无声地、疯狂地酝酿着。每一个水滴落下的声音，都在为她心中的倒计时，增添一分重量。
（第四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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