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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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

苏老头的桃木剑在雪雾里悠悠荡着,剑穗上系着的黄铜铃铛被山风拂得叮当乱响,倒像是给这寂静的昆仑山脉添了串轻快的脚铃。剑身压着薄雪,行过时带起簌簌雪尘,在身后拖出一道蜿蜒的白痕。

沈妄背着谢清辞坐在剑尾,狐裘披风的边角垂落,扫过剑身时带起细碎的冰碴,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谢清辞的下巴抵在他颈窝,呼吸带着刚服过丹药的微苦药香,混着雪气钻进衣领,竟让沈妄觉得比怀里的暖炉还要熨帖。

“所以,我真是魔族?”沈妄的指尖轻轻戳了戳谢清辞搭在他肩头的手。那手还带着未褪的凉意,指节因为之前握剑太用力,泛着淡淡的青白色。

谢清辞闭着眼养神,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闻言低低笑了一声,尾音里带着点刚醒的慵懒:“不然呢?难不成是苏师叔从雪堆里刨出来的小狐狸?”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沈妄颈侧——那里不知何时浮起一枚淡金色的印记,纹路与噬魂扇上的雕花如出一辙,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明灭,“这印记,方才你动用魔气时就亮得很,倒像是枚活的令牌。”

苏老头在前面听得乐不可支,桃木剑晃了晃,差点把自己晃下去。他稳住身形,回头时胡子上还沾着片雪花:“可不是魔族嘛!当年魔域内乱,老魔君把刚出生的小殿下托付给人间挚友,也就是你养父母。”他啧了两声,像是想起什么旧事,“哪料影阁那帮叛党鼻子比狗还灵,追着就烧了望月城,还好你养父母机灵,早把你藏进了南疆古墓,又留了噬魂扇护你元神,不然哪有今日的你。”

说话间,他摸出个莹白的玉瓶抛过来,瓶身上刻着清寒殿特有的云纹:“喏,给清辞压魔气的。回山我就去药圃刨还魂草,那玩意儿性子烈,得提前用灵泉水养着。”

沈妄伸手接住玉瓶,指尖触到瓶身的温润,突然想起黑袍人那双贪婪的眼睛,还有那句“你的族人在禁地等你”。他抬头望向远处连绵的雪山,那些终年不化的雪峰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像一头头蛰伏的巨兽。雪线之下,是否真藏着另一个世界?那些所谓的“族人”,又会是怎样的模样?

“老魔君……还在吗?”谢清辞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清寒殿与魔域曾有百年盟约,十年前那战之后才断了往来,他幼时听师父提过,老魔君是位极重信义的长者。

苏老头叹了口气,捋着胡子的手顿了顿:“怕是凶多吉少。影阁叛党不仅想夺禁地秘宝,还想拿小殿下的心头血献祭,好彻底打开两界裂隙。”他转头看了眼沈妄,眼神突然变得郑重,“所以你俩得赶紧养好伤,三个月后的魔域大会,咱们非去趟禁地不可。”

沈妄低头时,正好瞥见谢清辞垂在身侧的脚踝。那处的青淤虽被药膏压下去些,但隔着层薄布,仍能看出不正常的肿胀。他突然想起半月前的秘境,谢清辞就是拖着这伤腿,硬生生把他从落石堆里刨出来的。当时对方的额角渗着血,却还笑着说“我没事”,现在想来,那笑容里藏着多少痛意。

“你的腿……”

“不碍事。”谢清辞轻轻打断他,指尖在他手背上敲了敲,像是在安抚,“倒是你那噬魂扇,十年前刺入你胸口的,难道是另一柄?”

沈妄从怀里摸出那柄乌木扇子,扇骨被摩挲得光滑温润,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指尖拂过扇面上的雕花,那里藏着一道极细的裂痕,是当年养父母拼死护他时留下的:“苏老头说,这是本命法器,与元神相连。当年影阁祭司想挖我的元神,才用另一柄噬魂扇刺我心脉,还好养父母用最后的灵力护住了我,把我藏进了古墓的寒玉棺里。”

说话间,桃木剑已到清寒殿山门前。石阶上的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几个小弟子正扛着扫帚说笑,见苏老头带着两人回来,忙丢下扫帚迎上来:“苏师叔!谢师兄!”

为首的小弟子眼尖,一眼就瞥见谢清辞渗血的披风,脸色顿时变了:“师兄您受伤了?要不要去请医修?”

谢清辞刚想摆手说没事,却被沈妄按住肩膀。那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别动。”沈妄弯腰打横抱起他,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连狐裘披风滑落的角度都恰到好处,“苏老头说你得静养,乱动小心魔气攻心。”

谢清辞挑了挑眉,却没挣扎,只是搭在沈妄肩头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指尖带着点冰凉的戏谑:“沈小友倒是越发大胆了,这可是在清寒殿山门。”

沈妄低头看了眼他苍白却带笑的脸,喉结动了动:“大胆也得看对谁。”

苏老头在后面看得直捋胡子,对着目瞪口呆的小弟子们挤眉弄眼:“瞧见没?这才叫共患难过的交情,比你们天天抄的《清规经》靠谱多了。”

将谢清辞安置在静思院的暖阁里,沈妄刚要转身去找苏老头问还魂草的事,却被拦在了门口。谢清辞靠在软榻上,身上盖着绣着云纹的锦被,手里正把玩着那株雪线草,草叶上的冰晶在暖阁的热气里慢慢化成水珠,顺着叶片滚落在他手背上。

“陪我坐会儿。”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刚卸下防备的疲惫。

沈妄依言在榻边坐下。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细密的雪花打着旋儿落在梅枝上,簌簌有声。暖阁里燃着银丝炭,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松木香,与谢清辞身上的药香缠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谢清辞将雪线草插进桌上的青瓷瓶里,草叶上的水珠滴落在瓶沿,冻成了细小的冰花。沈妄看着他指尖的动作,突然想起什么:“影阁祭司死在裂隙里了,那半张地图呢?”

“被裂隙吞了。”谢清辞指尖拂过瓶沿的冰花,冰屑落在他手背上,瞬间化成了水,“不过苏师叔说,那地图其实是禁地的钥匙,没你的心头血,拿到了也打不开禁制。”他抬眸看向沈妄,眼里带着点促狭的笑,睫毛上仿佛还沾着雪光,“所以,我们的小殿下打算什么时候认祖归宗?”

沈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那几缕垂在额前的碎发揉得乱糟糟,像只刚睡醒的猫:“先等谢师兄的伤好利索了。”他从怀里摸出枚玉佩,血丝玛瑙的质地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正是那日在雪地里捡到的半块,他竟不知何时用灵力将其修复完整,连断裂处的纹路都严丝合缝,“这是影阁的信物,背面刻着的‘影’字,说不定能查出他们在人间的据点。”

谢清辞接过玉佩,指尖刚触到那冰凉的质地,突然低低咳嗽起来,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沈妄忙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看着他小口小口喝下,直到那阵咳嗽平息,才松了口气:“苏老头说,还魂草三日后就能用,到时候你的魔气就能解了。”

“那你的身世呢?”谢清辞握着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一点点传过来,“魔域禁地,你打算去吗?”

沈妄望向窗外纷飞的雪花,梅枝在雪地里投下疏疏落落的影子,像一幅淡墨画。他突然笑了,眼底的迷茫散去,只剩下清明:“去。但不是以什么小殿下的身份,是以沈妄的身份。”他反手握住谢清辞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腕间的红痕——那是方才魔气反噬时留下的印记,像条细小的红蛇,“而且,得带着你一起。”

谢清辞的睫毛颤了颤,没再说话,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暖阁里的烛火跳了跳,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暖黄的光晕,将那枚血丝玛瑙玉佩映照得格外剔透,里面仿佛流动着细碎的星光。

三日后,苏老头的药圃里热闹得很。几株还魂草开着淡紫色的小花,花瓣上沾着灵泉水的露珠,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沈妄蹲在旁边,看着苏老头小心翼翼地掐下花瓣,又往药炉里添了把千年雪莲,动作虔诚得像在拜神。

“看好了,这还魂草得用晨露拌着雪莲蕊煎,火候差一点都不成。”苏老头边说边用玉勺搅着药汁,药香混着草木清气,飘得满院子都是。

谢清辞坐在旁边的石凳上,看着沈妄笨手笨脚地帮着递药材,忍不住笑了。沈妄听见笑声回头,正好撞进他眼里的笑意,突然觉得耳根有点热,忙转回去继续给苏老头递柴火。

药煎好时,盛在一只白玉碗里,药汁呈淡淡的金色,飘着一层细密的药沫。谢清辞仰头喝下,药味刚入喉时有些涩,咽下去却化作一股暖流,顺着经脉缓缓淌向后心。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就觉得后心的灼痛感渐渐消退,连带着之前紊乱的灵力都平顺了许多。

沈妄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衣襟看了眼。那道被墨尘暗掌击中的伤口已经结痂,边缘泛着健康的粉色,之前渗血的地方也长平了。他松了口气,指尖刚碰到那处结痂,就被谢清辞抓住了手。

“痒。”谢清辞的耳尖有点红。

沈妄嘿嘿笑了两声,反手握住他的手:“看来苏老头的药没骗人。”

苏老头在旁边看得直摇头,又忍不住笑:“臭小子,当年清辞为了护你,硬生生受了巨石砸脚踝,现在倒知道心疼人了。”

谢清辞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魔域大会还有三个月,我们得提前准备些法器。”

沈妄摸了摸腰间的噬魂扇,扇骨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我这扇子应该够用。”他看向谢清辞,“你的长剑上次在秘境崩了个小口,得找个铸剑师修修。”

“清寒殿后山有座铸剑炉,我带你去。”谢清辞站起身,动作已利索了许多,脚踝落地时也没再发颤。

沈妄连忙跟上,两人并肩走在药圃的石板路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妄看着谢清辞的侧脸,突然觉得,所谓的身世之谜、魔域纷争,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身边这个人还在。

收拾行囊的那晚,静思院的灯亮到很晚。谢清辞把几件换洗衣物叠好放进包袱,又将那枚血丝玛瑙玉佩系在腰间,动作慢悠悠的。沈妄则在旁边擦拭着噬魂扇,扇面上的雕花被擦得油亮,在烛火下泛着光。

“影阁的余党会不会在魔域大会上动手?”沈妄突然问。

谢清辞叠衣服的手顿了顿:“苏师叔说,影阁在人间的据点已经被清寒殿和其他几大门派联手端了,剩下的残党估计都躲在魔域禁地附近,这次大会正好一网打尽。”他抬头看向沈妄,“不过你得做好准备,老魔君要是真不在了,魔域那帮人未必会认你这个‘小殿下’。”

沈妄把扇子合上,扇骨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不认就不认,我本来也没想当什么殿下。”他走到谢清辞身边,帮着把最后一件外袍塞进包袱,“反正有你在,他们要是敢动手,咱们就一起打回去。”

谢清辞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笑了:“倒是越来越有底气了。”

沈妄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跟着谢师兄学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山门处的风铃响了起来。那风铃挂在清寒殿的牌坊上,是用南海珍珠串的,风一吹就发出叮咚的脆响,像在唱歌。

“该走了。”谢清辞拎起包袱,递给沈妄一把佩剑,“你的剑上次断了,这柄是我师父年轻时用过的,你试试合手不。”

沈妄接过佩剑,剑柄缠着深蓝色的剑穗,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他拔剑出鞘,剑身泛着淡淡的寒光,映出他和谢清辞的影子。

“挺合手的。”沈妄把剑鞘好,指尖不小心碰到谢清辞的手指,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同时笑了。

山门外,苏老头已经踩着桃木剑等在那里,见他们出来,忙招手:“快点快点,再晚就赶不上魔域的开山时辰了!”

沈妄和谢清辞对视一眼,同时纵身跃上剑身。桃木剑晃了晃,载着三人缓缓升起,朝着远处的雪山飞去。

风从耳边掠过,带着雪后特有的清新。沈妄低头时,正好看见谢清辞的衣袂被风吹得扬起,与自己的衣袍缠在一起,像两只结伴的鸟。他突然想起在断魂崖下的那个夜晚,谢清辞的血在他衣襟上洇开一朵暗沉的花,而此刻,那人就在身边,眉眼清明,笑意温和。

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像铺了一层碎金。沈妄握紧了手里的佩剑,又看了眼身边的谢清辞,唇角忍不住上扬。

管他什么禁地秘宝,什么影阁余党,只要两人并肩,哪怕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

风雪已停,前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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