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催命皇差

皇帝“三天期限”如无形鞭子抽在紫禁城外六部九卿衙门。一夜之间，“三天”、“章程”、“落地”、“一二三四五”成官员口中惊恐怨念魔咒。京城官场，从内阁阁老到六部胥吏，陷入前所未有鸡飞狗跳混乱。

户部衙门灯火通明彻夜未熄。尚书傅冠，平素体面老大人，此刻官帽歪斜双眼通红，嗓子嘶哑如破锣。如困笼老兽，在堆满账册卷宗大案前焦躁踱步，步履又快又乱。

“三天！陛下金口玉言就三天！”傅冠拍打空白《陕西赈灾应急章程》草稿，声带绝望颤抖，“钱呢？！粮呢？！八万七千两！买糠咽菜都不够塞牙缝！劝捐？劝个屁！铁公鸡刀架脖子也未必拔毛！挪漕粮？那是京畿九边军士命根子！动了漕粮，丘八大爷能打上门！”

他猛抓起《历年税赋亏空详录》狠摔地上：“查！犄角旮旯抠钱！老鼠洞也抠出来！”

员外郎主事们面如土色，手忙脚乱翻堆山卷宗，空气弥漫灰尘墨味与浓重“绝望”。一年轻主事熬不住，“咚”头磕账册昏睡，引小骚动。

内阁值房同样水深火热。温体仁强撑精神，试图将傅冠零星信息与各方推诿整合成能“交代”章程框架。揉突跳太阳穴，毕生权谋在皇帝蛮横“限期”前苍白无力。他需“凑数”，更需章程中分摊责任摘清自己。字斟句酌，落笔千钧。

“阁老，”中书舍人捧刚送来墨迹未干户部“挤”款清单，声发虚，“户部…实在挤不出。只…从预备修缮先帝陵寝工料银里，先挪…挪三万两…”

“三万两？！”周延儒旁差点跳起声尖利，“打发叫花子？！运粮脚夫钱都不够！傅冠老匹夫！架我等火上烤！”

“还有，”中书舍人咽唾沫声更低，“顺天府报富户‘自愿’捐输名录…只…三家，捐…银八百两…绢布五十匹…”

值房死寂。八百两？五十匹布？赤裸裸嘲讽！

“废物！皆废物！”温体仁终忍不住低吼，一掌拍案震笔筒毛笔跳起。感眩晕忙扶桌角。老了，真老了，经不起此折腾。首辅之位，首次觉烫坐立难安。

压力传导至底层刀笔吏小官差。顺天府衙役勒令挨家挨户“劝谕”富户捐输。平街面人物，此刻朱门前点头哈腰赔笑磨嘴皮，换闭门羹、白眼与不咸不淡推脱：

“哎哟差爷，非小老吝啬，实家业凋敝入不敷出！米缸快见底了！”

“捐输？行善积德好事！只…捐多少合适？总该朝廷定例吧？无？那…容老夫想想？改日奉上！”

“陛下限期三日？天威浩荡小民惶恐！只筹措银钱总容时日吧？三日？卖几亩地都来不及啊差爷！”

衙役碰一鼻子灰垂头丧气回衙门，遭上司劈头臭骂勒令明日“必有斩获”。京城弥漫焦躁怨怼应付差事诡异气。茶楼酒肆“三天期限”与官员狼狈相议论甚嚣尘上。

紫禁城内，乾清宫暖阁。

朱小明亦未睡好。着舒适常服（终脱刑具朝服），厚地毯暖阁烦躁踱步。王承恩小心奉参茶。

“万岁爷夜深该歇了，保重龙体要紧。”王承恩看皇帝眼下青黑忧心。

“歇？”朱小明没好气哼，“外面那帮人，心不定怎骂朕！三天…朕知急。可不行吗？等流民变流寇，等李自成…呃…”及时刹车，“等局面糜烂？”

走御案前看空空如也——奏疏皆压内阁户部“赶工”。巨大无力感与未知焦虑啃噬。“催命符”已发，结果如何？老官僚真能三天变钱粮？或交敷衍废纸？

“王伴伴，”朱小明端参茶又烦躁放下，“你说…朕是否…逼太狠？”流露罕见不确定。

王承恩心咯噔忙躬身：“陛下心系黎民宵衣旰食，圣主仁心！只…阁老部堂大人们，亦有其难处…”

“难处？谁难处比几十万快饿死造反百姓大？！”朱小明声陡高又泄气，“罢，与你说无用。盯紧！有消息立报朕！”

“是。”王承恩应下，心压巨石。悄退殿外望宫墙沉沉黑夜，无声叹。此三天，宫内外皆度日如年。万岁爷“新朝新气象”，刮起真乃要命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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