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声那支仅剩笔杆的钢笔匕首,如同挑着世间最污秽之物,将那块干瘪发黑、血管虬结的胎盘干尸悬停在林晚秋面前。浓烈到实质化的陈旧羊水腥气、腐败胎盘特有的甜腻恶臭,以及一种沉淀了百年的、冰冷刺骨的恶意,如同无形的触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口腔里骨灰的苦涩与怨恨尚未散去,晚晴被强行塞入她灵魂的痛苦仍在灼烧,而此刻,更大的恐怖已至。
“吃下去,钥匙才能完整。”陈晚声重叠回响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宿命感。
晚晴的骨灰残影在林晚秋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尖啸,那是极致的抗拒与警告。但林晚秋的身体,在经历了啃碑、吞灰、齿骨相连的剧痛后,仿佛已不再完全属于她自己。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力量——来自血脉尽头、来自轮回核心的召唤——驱使着她张开了嘴。
她的手(是她的手吗?还是晚晴的?亦或是轮回本身?)不受控制地抬起,抓住了那块冰冷、坚硬、触感如同风干皮革的胎衣干尸。指尖能清晰感受到皮下那些粗大血管微弱却顽固的搏动,仿佛里面囚禁着一个不甘的灵魂。
她将胎衣塞入口中。
牙齿咬下的瞬间——
“咔嚓!”
并非皮革碎裂声,而是一种类似琉璃崩裂、又似无数细小骨骼同时折断的诡异脆响!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腥、极苦、极咸、极涩的味道如同炸弹般在口腔炸开!这味道直冲天灵盖,瞬间麻痹了所有味觉神经,只剩下一种被强行灌入的、纯粹的信息洪流!
光绪廿九年献祭夜
不再是模糊的记忆碎片,而是时空的彻底撕裂与置换!林晚秋的意识被粗暴地拽入一个阴冷潮湿、烛火摇曳如鬼魅的祠堂核心——
冰冷的石板地面透过单薄裤管传来刺骨寒意。浓重的、新鲜血液的甜腥味混合着劣质香烛的烟熏气,呛得她(周陈氏)几乎窒息。空气粘稠得如同浸满了血水。
眼前是扭曲跳动的烛光下,一个穿着污秽神婆袍、脸上涂满诡异油彩的老妪。她枯爪般的手里,托着一个浑身青紫、毫无声息的死胎——那正是本该是周陈氏女儿(晚晴)的胞衣死胎!老妪浑浊的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残忍的光。
“献…献祭…保…保我儿…” 周陈氏(林晚秋)听到自己喉咙里挤出破碎、绝望的哀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跪在冰冷的地上,双手高举过头,如同供奉祭品般,将那小小的、冰冷的死胎递向神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神婆接过死胎,另一只手的指甲突然变得乌黑尖长,如同匕首般狠狠刺入旁边一个被捆绑在石臼旁的少年(陈晚声)的胸膛!“噗嗤!” 是皮肉被撕裂、骨骼被刮擦的恐怖声响!少年(陈晚声)的身体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睛死死盯着周陈氏,那眼神不是怨恨,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怜悯。
神婆枯爪探入少年胸腔,硬生生掏出一颗仍在微弱搏动的心脏!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周陈氏(林晚秋)脸上,浓烈的铁锈味瞬间充满口腔鼻腔。那颗心脏被丢进冰冷的石臼,神婆抓起沉重的石杵,开始疯狂地捣砸! “噗叽!噗叽!” 血肉被捣烂成泥的粘腻声混合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刺耳无比。浓稠的血浆混合着朱砂的刺鼻矿物味弥漫开来,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带着铁腥的暗红色泥浆。
当那颗心脏彻底化为粘稠血浆与朱砂的混合物时,祠堂中央那座巨大的、刻满镇邪符文的石碑,碑面那个巨大的“镇”字中心,突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内,并非岩石,而是冰冷、幽暗、布满复杂纹路的青铜! 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地上那滩混杂着陈晚声心脏碎末的血朱砂泥浆,如同活物般逆流而上,被疯狂吸入碑中裂缝!石碑发出沉闷的嗡鸣,表面的符文亮起猩红的光。当最后一点血泥被吞噬殆尽,“镇”字裂缝猛地闭合,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但林晚秋(周陈氏)知道,那里面,一个由陈晚声心脏驱动的、冰冷而饥渴的青铜轮盘,已经开始转动。
“啊——!!!”
林晚秋(现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猛地从周陈氏的躯壳中“弹”了出来!胎衣干尸的残渣混合着血水被她剧烈呕吐出来。呕吐物中,三块闪烁着不同微光的碎片赫然在目:
1.心口匙:暗红色,带着血肉纹理,是她无数次自残在心口留下的执念结晶,冰冷而绝望。
2.泪痣匙:幽蓝色,如同凝结的泪滴,是晚晴骨灰怨念与牺牲的精华,触手刺骨阴寒。
3.胎衣匙:黑紫色,布满干涸血丝的脉络,是周陈氏的胎盘所孕育、蕴含陈晚声生命本源的碎片,散发着深沉的恶意与古老的沧桑。
祠堂在震动!不,是整个村子,连同脚下的大地都在震动!一种低沉、宏大、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齿轮啮合与磨牙声混合着无数伪人临死前的尖啸,形成毁灭的交响。
林晚秋跪在污秽中,双手颤抖着,凭着一种超越理智的本能,将三块碎片推向彼此。
心口匙的绝望、泪痣匙的牺牲、胎衣匙的恶意…三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源共生的力量相互吸引、排斥、最终在刺眼的光芒中强行嵌合!一把造型古朴、布满血锈与泪痕、钥匙柄处隐隐有胎盘纹理的完整青铜钥匙在她掌心成形!钥匙触手温热,仿佛拥有心跳,又冰冷刺骨,如同深渊寒铁。
祠堂中央,那座吞噬了陈晚声心脏的石碑,在剧烈的震动中,那个巨大的“镇”字再次轰然裂开! 裂缝深处,那个巨大、复杂、布满铜绿、缓缓转动的青铜轮盘完全暴露出来!轮盘边缘,十二根尖锐如獠牙的青铜巨齿在幽暗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每一次转动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仿佛在啃噬着无形的时空经纬。轮盘中心,一个奇特的锁孔正散发着幽幽的吸力。
林晚秋握着钥匙,一步步走向轮盘。每走一步,村中的景象都在她眼角余光中崩塌、异化:
那些行走的“村民”,身体如同融化的蜡像,皮肤寸寸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着的、没有骨骼的暗红色血肉。
血肉迅速液化,化作粘稠腥臭的血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违背重力地朝着祠堂方向倒流!无数条猩红的“溪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废墟间流淌、蜿蜒,如同无数条舞动的、巨大而诡异的红绸,最终涌入祠堂,被那转动的青铜轮盘贪婪地吸收!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伪人消散时发出的、如同万千气泡破裂的“啵啵”声。
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机括咬合声,压过了所有的轰鸣与哀嚎。
钥匙自行转动!
轮盘十二根青铜巨齿的转动骤然加速!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巨大算盘珠疯狂碰撞又似无数厉鬼在同时磨牙的恐怖噪音!整个时空仿佛都在扭曲、压缩、即将被这轮回的巨口彻底嚼碎!
就在这毁灭的顶点——
“噗嗤!”
一股冰冷刺骨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林晚秋的后心贯穿至前胸!
她僵硬地低头,看到一截染血的、磨损严重的钢笔笔杆,正从自己心口处透出。笔杆尖端,沾满了她温热的、还在搏动的心脏碎末。
陈晚声冰冷的气息喷在她的后颈。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那只握着笔杆(匕首)的手,稳得如同磐石。
“这一齿…” 陈晚声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近乎愉悦的喟叹,那重叠的回响中,百年的孤寂、谋划与疯狂终于到达了沸点,“…我亲自咬。”
笔杆(匕首)被猛地拧转 !
“呃啊——!” 超越世间一切痛苦的撕裂感瞬间席卷林晚秋!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她的意识却被强行拔高,穿透了血肉,直视轮盘核心!
她终于看清了青铜轮盘第十三齿的真相:
那根本不是青铜铸造的齿!那是一根粗壮、尖锐、散发着幽幽黑紫色光芒、如同活物般搏动着的尾椎骨!骨质的表面布满螺旋状的古老符文,骨尖正深深刺入轮盘的核心枢纽!百年来,所有被吞噬的活祭血肉、伪人精华、无尽怨念…一切的一切,都只为滋养、淬炼、壮大这根属于陈晚声的骨刺!
“轮回…该换了…”陈晚声的声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疲惫与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握着笔杆的手猛地向后一抽!
“咔嚓!”
那根作为第十三齿的、淬炼百年的尾椎骨,被他硬生生从自己体内抽了出来!骨刺离体的刹那,陈晚声的身体剧烈颤抖,绛紫色的血衣瞬间被更深色的液体浸透。但他毫不在意,反手就将这根温热的、流淌着他本源之血的骨匕,用尽最后的力量,狠狠捅进了自己的心窝!
“用我的骨…” 他低头看着插入心口的骨匕,嘴角扯出一个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端痛苦与极致快意的笑容,“…开新世!”
“嗡——!!!”
骨匕刺入心脏的瞬间,爆发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亿万点璀璨夺目的金色碎屑!如同初升朝阳炸裂,又似星河倾泻!整个祠堂、整个村庄、整个扭曲的时空,瞬间被这温暖、纯净、蕴含着无穷生机的金屑之雨所笼罩!
金屑落在身上,带着初春阳光般的温暖,瞬间抚平了林晚秋心口的剧痛与灵魂的创伤。落在废墟上,焦黑的土地迅速覆盖上一层茸茸新绿。落在井台,清澈的泉水汩汩涌出。
在这片神圣而温暖的金色光雨中,祠堂中心那具流浪狗的腐尸,被无数金屑包裹着,竟缓缓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腐败的皮毛在金雨中焕然一新,露出底下健壮的黄毛。它茫然地甩了甩头,仿佛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狗嘴张开,那半块一直含在口中、被血色曼陀罗根须缠绕的发霉玉米饼残渣,“啪嗒”一声掉落在湿润的、铺满金屑的泥土上。
奇迹发生。
饼渣接触金屑泥土的刹那,如同久旱逢甘霖,迅速膨胀、发芽!嫩绿的芽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长叶、拔节!转瞬间,一株沉甸甸、金灿灿的麦穗在废墟中昂然挺立!饱满的麦粒在金色的光雨中闪烁着生命的光泽。
更令人震撼的是,那些饱满的麦粒,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自动剥落、悬浮、重组!它们在虚空中拼凑、凝结,最终在阳光下,在温暖的微风里,清晰地、永恒地烙印出两个巨大而朴素的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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