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骨之刑，苟延残喘

昆仑巅的风，向来冷得刺骨。

可今日，这风里裹着的东西，比万载玄冰更冷、更沉，狠狠砸在谢桐的脊梁上。那是无数道目光，鄙夷、愤怒、幸灾乐祸，黏腻得如同附骨之疽，几乎要将她钉死在脚下的皑皑冰雪之中。

“谢桐！你身为宗门大师姐，竟为一己私欲，勾结魔族，残害同门！更欲以邪阵夺欢欢师妹的冰魄灵根根基！其心可诛！”

顾寒飞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棱，穿透呼啸的寒风，字字清晰，字字剜心。他站在谢人堆簇拥的中心，那身象征掌门首徒的银纹云袍纤尘不染，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眼间却只剩下凛冽的、毫不掩饰的厌弃。他身旁依偎着的，是脸色苍白如纸、泫然欲泣的沈欢，宛如一朵被风雨摧折的白莲，怯生生地揪着顾寒飞的衣袖，看向谢桐的眼神，三分惧意，七分藏不住的得意。

谢桐孤身立于戒律台中央。一袭冰绡素衣早已染上斑驳污迹与暗沉的血色，却依旧挺得笔直，如同她脚下昆仑山永不折腰的雪松。广袖在罡风中猎猎翻卷，露出腕间深可见骨的勒痕——那是捆仙索留下的印记。体内灵力，如同被戳破了的气囊，正以一种无可挽回的速度疯狂流逝，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丹田深处碎裂般的剧痛。那是金丹被强行剥离的前兆。

冰魄灵根在丹田深处发出濒死般的哀鸣，寒气失控地溢出体表，在她周身凝结成一层薄薄的、不断碎裂又重组的霜晶。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那颗由她百年苦修、千锤百炼而成的金丹，正在顾寒飞冷酷的灵力催逼下，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裂痕如蛛网般蔓延。

痛。

蚀骨锥心。

可谢桐脸上却寻不见一丝狼狈。那张被誉为“玉骨冰姿”的面容，此刻白得近乎透明，眼尾那抹天生的绯色却因此显得愈发妖异。樱唇紧抿，唇角甚至诡异地向上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狐眸深处，万年不化的雪色之下，是翻涌的、几乎要将一切焚尽的幽暗火焰。

嫉妒？或许有过。

但此刻，只剩下被彻底背叛、被碾入尘埃的滔天恨意，以及一种近乎麻木的、玉石俱焚的冰冷决绝。

「叮！」

一个毫无情绪起伏的机械音，突兀地在谢桐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炸开。

「检测到强烈负面能量场……符合绑定条件……‘恶女改造直播间’系统启动中……」

「绑定成功！宿主：谢桐。身份：原著《九霄玄凰》中恶毒女配。当前剧情：修为被废，身败名裂。」

「任务发布：洗心革面，重获正道认可，逆转必死结局。」

「新手礼包发放：凝神丹*1（可短暂压制神魂剧痛）。是否接收？」

冰魄灵根骤然一缩，极致的寒意瞬间反冲识海，将那突兀入侵的“异物”短暂冻结。谢桐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银芒。系统？直播间？恶女改造？一个个陌生的词语裹挟着庞大的信息流，粗暴地塞入她的脑海，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判意味。

荒谬！

她谢桐，生来玉骨冰姿，修行之路披荆斩棘，何须一个不知来历的“系统”来判定善恶，规划生死？

「接收？呵。」意识深处，谢桐的声音冷得像昆仑山巅最硬的石头，带着血沫摩擦的沙哑，「本座行事，何须尔等指手画脚？」

「警告！宿主拒绝配合将导致改造失败，抹杀风险提升至99.9%！」系统的机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抹杀？谢桐心底那簇冰冷的火焰猛地一跳，随即烧得更旺。她抬眼，目光越过黑压压的人群，越过顾寒飞那张写满“正义审判”的脸，越过沈欢虚伪的泪眼，直直投向昆仑主峰之巅的方向——穿风谷。那里常年笼罩着终年不散的罡风和寂灭剑意，是那个人的闭关之地。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伴随着丹田金丹彻底碎裂的剧痛，在她心头破土而出。

「系统。」她的意识冰冷而锐利，像一把淬了血的冰锥，「赌一局如何？」

「……赌什么？」

「赌他，」谢桐的意识死死锁住穿风谷的方向，每一个字都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会不会来。」

「分析中……目标人物：闻人衍。身份：宿主师尊，元妄天尊。原著描述：光风霁月，清冷绝尘，极度厌恶门下弟子行差踏错。基于宿主当前‘勾结魔族、残害同门’的恶行判定，其现身救援概率低于0.01%。宿主确定要赌？」

「确定。」谢桐的回答斩钉截铁，意识深处甚至扯出一抹近乎狰狞的笑，「若他来了，你这‘改造’，本座便陪你玩上一玩。若他不来……」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竟之意裹挟的毁灭气息，让冰冷的系统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直播窗口强制开启。赌约成立。」系统的声音最终归于绝对的冰冷。

几乎在系统话音落下的刹那，谢桐“看”到了一个悬浮于意识边缘的半透明光幕。光幕瞬间被无数飞速滚动的文字洪流淹没：

【卧槽！开屏雷击！这就是那个勾结魔族的恶毒大师姐谢桐？长得倒真是……祸水级别的！可惜心肠太毒！】

【名场面打卡！顾师兄干得漂亮！废了她！这种毒妇留在修仙界就是祸害！】

【沈欢小师妹好可怜，脸都吓白了。谢桐真该死啊！】

【赌师尊闻人衍会来？笑死，这恶女是疼疯了吧？谁不知道元妄天尊最是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沙子？她犯下这等十恶不赦的大罪，闻人剑尊不亲手清理门户就是念旧情了！】

【楼上+1，闻人衍要是能来救她，我直播倒立吃翔！】

【+10086！坐等恶女魂飞魄散！改造？她也配？】

【系统君，赶紧抹杀吧！看着碍眼！】

恶毒的嘲讽、肆意的谩骂、幸灾乐祸的催促，如同无形的毒针，密密麻麻地扎向意识。丹田处，金丹碎裂的剧痛达到了顶点，仿佛有无数把钝刀在里面疯狂搅动、切割。冰魄灵根的反噬让寒气失控地侵蚀着经脉，血液似乎都要冻结。玄风灵根激荡起的乱流在体内横冲直撞。柠木灵根那点微弱的生机，杯水车薪。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终于从谢桐紧咬的齿缝间溢出，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单膝重重砸在冰冷的戒律台玄石上。坚硬的石面传来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师姐，认罪伏诛吧！”顾寒飞的声音带着胜利者的冰冷宣判，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桐跪倒的身影，眼神里最后一丝复杂也被快意取代，“你昔日荣光，皆因你心术不正，咎由自取！欢欢比你，纯净良善百倍！”

他猛地抬手，掌心凝聚起一团刺目的金色灵力漩涡，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目标直指谢桐已然碎裂、灵力疯狂逸散的丹田气海——他要彻底废掉她的根基，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沈欢在他身后，微微垂着头，掩去嘴角那抹再也藏不住的、快意而扭曲的弧度。大师姐？玉骨冰姿？过了今日，便是昆仑上下人人唾弃的废人！

灵力漩涡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尖啸当头压下！狂暴的能量激得谢桐散乱的长发狂舞，衣袂翻飞如濒死的蝶翼。直播间弹幕瞬间爆炸，充斥着“快废了她！”“去死！”的疯狂叫嚣。

就在那毁灭之光即将吞噬谢桐的刹那——

“师尊——！！！”

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嘶喊，用尽了谢桐残存的所有力气，混合着血沫，如同绝望的孤狼对着亘古冰原发出的最后嗥叫，穿透了昆仑之巅的凛冽罡风，直刺九霄！

声音出口的瞬间，连谢桐自己都怔住了。那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一种在绝境深渊中，身体先于意识做出的、指向唯一可能救赎的反应。不是“师苯”，不是“天尊”，而是“师尊”！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碾碎后仍不甘湮灭的、最后一丝微弱的乞求。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凝滞了一瞬。

顾寒飞脸上胜利的冷笑僵住，转化为一丝荒谬的嗤笑。沈欢眼中掠过清晰的嘲弄。戒律台周围，无数弟子长老，或摇头叹息，或面露鄙夷。

闻人衍？那个闭关百年，心如寒铁，连宗门大典都未必现身的元妄天尊？会为这个身败名裂、罪证确凿的恶毒弟子破关而出？

【哈哈哈！垂死挣扎！叫破喉咙也没用！】

【闻人衍要是能来，我把这戒律台吃了！】

【笑死，这声‘师尊’叫得真惨，可惜啊，你师尊嫌你脏！】

弹幕的恶意汹涌如潮。

顾寒飞掌心的金芒再无迟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印向谢桐的丹田！他要将这最后的“妄想”连同她的根基一起，彻底碾成齑粉！

然而——

“轰隆隆——！！！”

毫无征兆！

九天之上，厚重的铅云被一股无法想象的伟力悍然撕裂！一道比太阳更刺目、比雷霆更狂暴的炽白玄光，裹挟着令整个昆仑山脉都为之颤栗的煌煌天威，自那裂缝中轰然劈落！目标，正是戒律台！

目标，正是顾寒飞！

那光，并非纯粹的金色，而是蕴含着太初鸿蒙般的混沌与湮灭气息，仿佛能净化万物，亦能吞噬一切！

“什么？！”顾寒飞脸上的狞笑瞬间化为无边的惊骇与恐惧！他凝聚了元婴后期全部修为的致命一击，在那道煌煌玄光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的玩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天河倒灌，轰然降临！戒律台上，所有元婴期以下的弟子，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齐齐喷血，双膝一软，不受控制地跪伏下去！修为稍高的长老们亦是气血翻腾，灵力凝滞，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只剩下无边的震骇！

空间，仿佛凝固的琉璃，寸寸冻结。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一道身影，就在那撕裂天穹的炽白玄光之中，踏着无形的阶梯，缓步而下。

银发如流淌的月华，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丝丝缕缕，不染纤尘。雪色长袍翻涌，袍角绣着的暗银色流云纹路，此刻竟似活了过来，流淌着寂灭与重生的道韵。身姿修长挺拔，仿佛支撑天地的玉柱，周身萦绕的，是比昆仑万载玄冰更凛冽、更纯粹的寒意，以及……一股令所有生灵神魂深处都为之战栗的、源自洪荒的古老威压。

他的面容，是九天寒玉精心雕琢的神性，眉目清绝如画，却又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然而此刻，那双本应映照星河的寒潭眸子里，却翻滚着足以冻结灵魂的、令人窒息的恐怖风暴。

闻人衍！

元妄天尊！

他竟然真的……破关而出了？！

整个戒律台，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罡风卷过破碎衣衫的猎猎声，和粗重压抑的喘息。

他的目光，没有看惊骇欲绝的顾寒飞，没有看瑟瑟发抖的沈欢，没有看跪伏一地的门人。他的视线，如同两道穿透了虚空与尘埃的实质冰锥，越过混乱与狼藉，精准地、死死地锁住了戒律台中央，那个单膝跪地、浑身浴血、如同破碎琉璃般的身影——谢桐。

然后，他动了。

一步踏出，脚下冻结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咔咔”声。他无视了所有规则与阻碍，无视了凝固的时间与空间，瞬间便出现在了谢桐的身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谢桐完全笼罩。那股清冽如雪后青松、却又隐含着铁锈般冷冽血腥气的独特冷香，瞬间充斥了她的鼻腔。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完美得如同玉雕的手，伸到了谢桐低垂的视线中。那指尖，沾染着一点刺目的、尚未干涸的暗红——不知是谁的血。

它没有去扶她。

而是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小心翼翼的、近乎病态的力道，轻轻抚上了谢桐沾满血污和尘土的纤细颈侧。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因剧痛而微微颤动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低沉、清冷，却蕴含着足以撕裂苍穹的暴戾与某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暗哑嗓音，如同九幽寒冰碰撞，在死寂的戒律台上空缓缓荡开，清晰地传入谢桐的耳中，也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桐儿……”

他微微俯身，银发有几缕垂落，拂过谢桐冰冷的额角。

“谁伤你？”

三个字，字字如万载寒冰凝结的利刃，刮过所有人的耳膜。

谢桐艰难地抬起头。

视线因剧痛和失血有些模糊，但她依旧看清了。看清了他眼底那翻涌的、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恐怖风暴，看清了他完美无瑕的冰冷面容下，那压抑到极致、即将喷薄而出的……某种非人的、狂暴的、属于洪荒凶兽的怒意。

更看清了，在他如瀑的银发之间，那若隐若现、微微颤动的……一点毛茸茸的、非人的轮廓虚影。

意识深处，直播间那疯狂滚动的弹幕，在闻人衍出现、在他指尖抚上她颈侧、在他那三个字问出口的瞬间——

彻底炸了！一片空白！死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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