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碎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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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元爆减,最后时日

霜寂阁的桐苑小筑,成了谢桐最后的囚笼。

藤椅上的雪貂皮依旧柔软,琉璃风铃在结界过滤的微风中偶尔轻响,紫檀花架空空地立在墙角。一切都维持着她亲手布置的模样,却再也激不起半分涟漪。暖炉的幽蓝狐火跳跃着,映着她苍白透明的脸和眼底那片死寂的冰原。

那场魔窟的劫难,像一柄淬毒的冰锥,彻底凿穿了她强撑的脆弱外壳。闻人衍那句冰冷的“双修”,以及她决绝的拒绝,如同两道无法愈合的伤痕,横亘在她与这世间唯一的依靠之间。小白狐自那日后便消失了,再无踪影。霜寂阁恢复了亘古的冰冷空旷,连闻人衍的身影都极少再出现,仿佛默许了她选择的“生不如死”。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成了这死寂牢笼里唯一的“活物”:

「警告:宿主根基持续恶化,灵力逸散加速。」

「冰魄灵根裂痕加深,玄风灵根乱流加剧,柠木灵根生机濒临枯竭。」

「重新估算剩余寿元:2年7个月13天。」

不到三年。

冰冷的数字如同死亡的倒计时,清晰地烙印在谢桐的意识里。她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碎骨抽魂她不敢,双修之路她不屑。这具残躯,终究要在这冰冷的霜寂阁里,在闻人衍漠然的注视下,一点点腐朽殆尽。

可凭什么?

凭什么顾寒飞和沈欢能在昆仑之巅风光得意?凭什么她连死,都要死在这片埋葬了她所有骄傲和希望的冰雪牢笼里?

一股微弱却执拗的不甘,如同冰层下悄然滋生的毒火,在她死寂的心湖里燃起。她不要死在这里。哪怕只剩三年,她也要死在……有烟火气的地方。

这天傍晚,当闻人衍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在临窗的阴影里凝聚时,谢桐没有像过去那样蜷缩着沉默。她费力地从藤椅上坐直身体,裹紧了银灰色的绒毯,抱着暖炉,望向那片阴影。

“师尊……” 声音出口,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还有一丝刻意放软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哀伤。

闻人衍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寒潭般的眸子沉静无波,似乎在等待。

谢桐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微微蜷缩起身体,将下巴抵在暖炉的边缘,让幽蓝的火光映着她脆弱的下颌线。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被长久禁锢后的、深入骨髓的厌倦:

“桐儿……桐儿在这里……待得有些闷了……”

她顿了顿,像是积蓄着勇气,抬起湿漉漉的狐眸,望向阴影中那道清冷孤绝的身影。那双曾经空洞死寂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的迷茫和……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桐儿……桐儿想去人间住一段日子……很小很小的一个院子就好……能看到太阳……能看到……人……桐儿保证……会很乖……不会惹事……也不会……走远……” 她说着,声音渐渐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眼尾的绯色被暖炉的光映得格外脆弱,“桐儿……桐儿只是……只是想……换个地方……安静地……过完最后这点日子……”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寂静的空气里。她将脸微微侧开,仿佛不愿让人看到她眼底涌上的水光,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紧抿的、失了些血色的唇,暴露着她此刻并非无动于衷。

【又装可怜……】

【人间?她是想逃离昆仑吧?】

【最后这点日子……听着有点心酸……】

【闻人衍还会心软吗?】

直播间弹幕寥寥。

阴影里,闻人衍沉默着。银发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霜寂阁是他的道场核心,穿风谷是昆仑禁地。让她离开?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窗外的风雪声似乎更清晰了。

就在谢桐以为这次连装可怜都无效,心头那点微弱的火苗即将彻底熄灭时——

“可。”

依旧是那个清冷无波的单音节。

谢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低垂的眼睫猛地一颤。

闻人衍的身影并未移动,清冷的嗓音如同冰泉,继续流淌:“人间污浊,灵气稀薄,于你无益,反易招邪祟。”

他微微一顿,寒潭般的眸子穿透阴影,精准地落在谢桐骤然抬起的、带着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脸上,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法则意味:

“本尊,同去。”

“轰——!”

这四个字,比刚才那个“可”字更具冲击力!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谢桐的识海!

同去?!

他要和她……一起去人间?!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静地腐烂,为什么连这点卑微的自由都要被剥夺?!还要被这个提出“双修”、让她恐惧又疏离的男人……寸步不离地监视?!

“师……师尊!” 谢桐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急切而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尖锐的破音,“不……不必麻烦师尊!桐儿……桐儿一个人可以的!桐儿保证……”

“本尊意已决。” 闻人衍的声音打断了她,冰冷得不带一丝转圜的余地。他甚至没有再看她,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淡化在阴影里。

只留下那句冰冷的“本尊同去”,如同无形的枷锁,重重地套在了谢桐的脖子上。

桐苑小筑再次恢复了死寂。

谢桐抱着暖炉,蜷在藤椅上,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和恐慌而微微颤抖。琉璃风铃在骤然变得急促的气流里,发出混乱而尖锐的“叮铃”声。

逃离?

变成了更严密的囚禁。

而且是和……那个男人一起。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昆仑的风雪更刺骨,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 * *

青州城。

江南水乡,三月烟雨。

细雨如丝,浸润着青石板铺就的窄巷。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草木清香,还有街边食肆飘来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食物香味。乌篷船在穿城而过的河道上欸乃摇过,船娘软糯的歌声隐隐传来。

这与昆仑终年风雪、冰冷肃杀的穿风谷,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巷子深处,一座小小的、闹中取静的两进院落悄然换了主人。白墙黛瓦,木门斑驳,院子里有一株有些年头的桂花树,此刻刚抽出嫩绿的新芽。檐下,一串新买的、样式普通的青瓷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里便是谢桐的“囚笼”。

此刻,她裹着一件素雅的月白细棉布外衫——不再是名贵的狐裘,抱着一个最普通的黄铜手炉——暖炉太过扎眼,被收了起来。她坐在堂屋敞开的门边,一张铺着软垫的竹椅上,静静地看着院子里淅淅沥沥的雨丝。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或许是因为这湿润温和的气候,又或许是因为远离了昆仑那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回忆,眉宇间那层厚重的死寂似乎被雨水洗淡了些许,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宁静。

闻人衍也在。

他并未显露出行迹,但谢桐知道,他就在这院子的某个角落,或是在隔壁的厢房。那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带着寂灭气息的威压,如同空气般笼罩着这座小小的院落,提醒着她“囚徒”的身份。他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一个冰冷的守护者(或者说监视者),隔绝了外界所有可能的窥探和危险,也隔绝了她与这人间烟火真正的联系。

谢桐并不在意。她的目的不是融入人间,只是换一个地方等待终点。她每日大部分时间都这样安静地坐着,看着雨,看着院中的桂花树,听着檐下的风铃声。偶尔,会有左邻右舍好奇的妇人或孩童,隔着院门缝隙或矮墙探头探脑,好奇地打量这位新搬来的、病弱苍白却气度不凡的小娘子,但慑于这院子莫名清冷压抑的氛围,无人敢上前搭话。

直到这天午后。

一个穿着绸衫、挺着肚子、满脸愁容的富态中年男人,在隔壁王婶的指引下,冒着小雨,敲响了谢桐小院的门扉。王婶在门外陪着笑,大声道:“小娘子!开开门!这位是咱们青州城东头‘云来茶楼’的胡掌柜!他……他听说小娘子懂些玄门道道,特意来求您指点指点迷津!”

谢桐抱着黄铜手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炉壁的纹路。空洞的狐眸从雨幕中收回,淡淡地扫向院门方向。玄门道道?她哪懂什么玄门道道。不过是……一点基于“气理”的观察和计算罢了。

她本想置之不理。但念头一转,想到这或许是打发这漫长“刑期”中一点微不足道的乐子,也或许……能换来些安静的时日?她缓缓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了门闩。

胡掌柜一进门,就被这小小院落的清冷和眼前女子苍白剔透的容貌惊了一下,随即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下意识地收敛了愁容,变得恭敬起来。

“小……小娘子,叨扰了。”胡掌柜搓着手,愁眉苦脸地开口,“鄙人姓胡,在城东经营一家‘云来茶楼’,本是祖传的产业,生意向来红火。可……可这三年来,不知撞了什么邪祟,怪事不断!先是后厨半夜总有异响,锅碗瓢盆自己乱动;后来大堂里老有客人说看到白影飘过;最近更是离谱,连着三个月,每月初一、十五,账房必丢一笔银子!数目不多不少,正好是当日的流水!衙门查了无数次,毫无头绪!伙计们人心惶惶,客人也少了大半!再这样下去……唉!”

【茶楼闹鬼?恶女改行捉鬼了?】

【凡人就是麻烦,这点小事也大惊小怪。】

【谢桐能行吗?她现在就是个病秧子。】

谢桐静静地听着,空洞的狐眸没什么情绪。待胡掌柜说完,她才淡淡开口:“带路。”

胡掌柜一愣,随即大喜:“哎!哎!小娘子这边请!”

云来茶楼位于青州城东最热闹的街口,三层木楼,飞檐翘角,气派不凡。只是此刻门庭冷落,几个伙计也蔫头耷脑,透着一股萧条之气。

谢桐抱着黄铜手炉,在胡掌柜的引领下,缓步踏入茶楼。她没有像寻常道士法师那样拿出罗盘符纸,也没有四处观望掐算。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大堂中央,空洞的狐眸缓缓扫过四周。

在她眼中,世界呈现出另一种景象。不是实体的桌椅板凳,而是无数流动的、常人无法感知的“气”。空间的结构,气流的走向,光线照射的角度,甚至人心残留的情绪印记……都化作无形的线条和节点,在她脑海中飞速构建、计算。

柜台位置,金气(财气)流通滞涩,被一股阴冷的“坎”水之气斜冲阻断。

后厨方向,火气(灶气)不稳,与地底一股微弱的“巽”风死气纠缠,形成扰动的涡流。

二楼雅间“天字甲号”窗外,正对着一棵百年老槐树巨大扭曲的枝桠,如同鬼爪探窗,将一股浓郁的“乙木”阴煞之气源源不断导入……

丢银子的账房……每月初一、十五……日月交替,阴阳转换之时……账房角落地面有一块地砖微不可查的松动,下方似乎有空洞,与隔壁一条废弃的下水道形成微弱的“离”火泄财之口……

无数细节,如同散落的珠子,在她那因冰魄灵根碎裂而意外强化的、近乎本能的“理科玄学”头脑中,被一条条无形的逻辑线飞速串联、推理、验证。

她甚至没有上楼,只是在楼下大堂和柜台附近走了几步,偶尔停驻片刻,指尖在虚空中无意识地划动,仿佛在计算着什么复杂的公式。

胡掌柜和几个伙计紧张地看着她,大气不敢出。王婶也跟了进来,满脸好奇。

【她在干嘛?梦游?】

【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闻人衍不会在隔壁看戏吧?】

直播间弹幕充满质疑。

片刻之后,谢桐停下脚步。她走到柜台前,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柜台内侧靠近墙角的一个位置:“此处,三尺下,挖开。”

胡掌柜一愣,但还是立刻吩咐伙计:“快!拿家伙挖!”

伙计们找来工具,叮叮当当一阵挖掘。挖到三尺深时,铁锹“铛”的一声碰到了硬物!扒开泥土,赫然是一个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铜匣!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缕缠绕在一起的、早已干枯发黑的毛发,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啊!这……这是什么?!”胡掌柜吓得脸色发白。

“厌胜之物。”谢桐声音平淡无波,“三年前,可有匠人动工?或与人结怨?”

胡掌柜猛地想起:“三年前……是是是!茶楼翻新后院!当时请的工头,因结算工钱时克扣了他几两银子,与我大吵一架!定是这黑心的东西!”

谢桐没说话,走到后厨门口,指了指灶台下方:“此处,清理干净,埋三枚向南的铜钱。”又指向二楼“天字甲号”的窗户,“窗外老槐,伸入茶楼范围的枝桠,尽数砍去。”最后,她走到账房角落,脚尖点了点那块松动的地砖:“此处,填实。隔壁废弃水道,堵死。”

她的指令清晰、简洁、没有任何玄奥的解释,却直指每一个“怪事”的核心节点。

胡掌柜此刻已是心服口服,连连作揖:“是是是!多谢仙姑!不!多谢女先生指点!小的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谢桐不再理会他的千恩万谢,抱着黄铜手炉,转身缓缓走出了云来茶楼。细雨落在她素白的衣衫上,留下深色的斑点。她单薄的身影融入青州城迷蒙的烟雨里,像一幅淡墨晕染的画。

身后,茶楼的喧嚣和胡掌柜的感激声渐渐远去。

她回到小院,重新坐回门边的竹椅上。檐下的青瓷风铃被雨丝打湿,声音更加清脆。

隔壁厢房的窗棂后,一道清冷的目光无声地收回。

闻人衍站在窗边,看着院中那株挂着雨珠的桂花树新芽。他指间,一缕极其微弱、旁人根本无法察觉的、属于茶楼方向的混乱阴煞之气,正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消融、湮灭于无形。

他冰晶般的眸子里,映着细雨迷蒙的院落,深不见底。

直播间弹幕在短暂的死寂后,终于爆发:

【卧槽?!真解决了?!】

【挖出东西了!砍树了!填坑了!逻辑闭环了!】

【这根本不是玄学!这是空间能量学+犯罪心理学+建筑风水学吧?!】

【理科玄学!实锤了!恶女是个被修仙耽误的理科天才!】

【闻人衍肯定看见了!他指头动了!他肯定知道谢桐怎么算出来的!】

【在人间……她好像……活过来了?虽然还是病恹恹的……】

【系统提示:宿主‘气理’天赋熟练度提升……剩余寿元……未检测到明显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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