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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危险的交易,在无声的默契中悄然延续。
谢桐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她利用自己丹田深处那点微末的冰魄气息作为诱饵,如同垂钓者抛出香饵,小心翼翼地引诱着闻人衍身上那温和纯净的“净世光”灵力。
每一次靠近,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触碰,每一次在洒扫、添茶、更换冷香时释放出那丝若有若无的冰寒气息,都像在拨动一根无形的弦。闻人衍的回应也从最初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渐渐变得……习惯?甚至……期待?
他不再像一尊亘古不变的冰雕。当谢桐的气息靠近,他会几不可察地调整坐姿,空茫的视线会精准地“追随”她的方位。那股温和的光属性灵力,如同被驯服的暖流,越来越主动地弥漫在两人之间咫尺的空气里,丝丝缕缕地渗入谢桐的身体,滋养着她枯竭破碎的丹田。
效果是缓慢而微弱的,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干涸的河床。但谢桐能清晰地感觉到变化!丹田深处那死寂的冰寒中,开始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如同冬眠的种子在冻土下苏醒,艰难地积蓄着破土的力量。碎裂的金丹碎片虽然依旧黯淡,但边缘那些狰狞的裂痕,似乎被那温和的力量极其缓慢地抚平、弥合了一点点!
这微小的进步,足以让她欣喜若狂!
然而,光靠这点无意识散逸的光灵力,修复的速度太慢了。慢得让她心焦。她需要更直接、更强大的光灵力灌注!可如何开口?如何让这位眼盲心冷的祖宗心甘情愿地为她这个“工具人”耗费本源灵力?
就在谢桐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更有效的“诱饵”策略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以一种极其暧昧的方式降临了。
那日午后,阳光正好。谢桐端着新沏好的灵茶(用禁地里最顶级的灵泉和灵叶),轻手轻脚地走进竹楼。闻人衍正靠在窗边的竹榻上小憩?或者只是在闭目养神。他微微仰着头,空茫的眸子闭合着,长睫在冷白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薄唇放松地抿着,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硬疏离,多了几分罕见的、毫无防备的静谧感。
谢桐屏住呼吸,将茶盏轻轻放在他手边的竹几上。动作间,她习惯性地引动了丹田深处那点冰魄气息。
就在气息流泻而出的瞬间——
闻人衍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不是排斥,更像是一种……被打扰了某种舒适状态的细微不耐。紧接着,一股远比平日更浓郁、更霸道的阴冷气息——属于“蚀月溟”的湮灭之力,毫无征兆地自他体内逸散出来!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瞬间搅乱了竹楼内平和的气息!
谢桐脸色骤变!这股力量充满了毁灭和不祥!她甚至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被那阴冷的气息刺痛!她下意识地后退,想要逃离这危险源。
晚了!
闻人衍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那双琉璃色的眸子依旧空茫,眼底却翻涌着混乱的暗流!周身清冷的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到极致、濒临爆发的狂躁!他颈侧和脸颊上,那妖异的绯色纹路再次浮现,比上次更加清晰刺目!喉间甚至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糟了!他又要失控了!是因为她引动的冰魄气息刺激到了他体内失衡的妖力?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谢桐!她转身就想跑!
然而,闻人衍的动作更快!他猛地从竹榻上探身,长臂一伸,滚烫的手掌如同铁钳,瞬间扣住了谢桐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呃!”谢桐痛呼一声,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得向前踉跄,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碎裂开来,温热的灵茶溅了一地。
她被这股力量硬生生拽到了闻人衍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底翻涌的混乱暗流,能感受到他灼热滚烫、带着紊乱气息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那浓郁的、混合着妖异甜腥的冷香几乎让她窒息!
“剑……剑尊!冷静!”谢桐的声音带着哭腔,奋力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
闻人衍似乎听不见。他紧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猛地攫住了她的后颈!滚烫的掌心覆盖在那个微小的烙印上,灼烫得惊人!
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要抵上她的额头,混乱而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那空茫的眸子里,翻涌着痛苦、渴望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占有欲。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喉结剧烈地滚动,发出压抑的嘶声。
谢桐浑身冰凉,绝望地看着他越靠越近。那冰冷的犬齿,似乎又要刺破她的皮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谢桐混乱的脑海——光!他需要光!那温和纯净的“净世光”能压制狂暴的溟之力和妖力!可他现在神志不清,根本无法自己调动!唯一的办法……
巨大的求生欲压倒了恐惧!
电光火石间,谢桐做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举动!
她不再挣扎,反而猛地踮起脚尖,在闻人衍冰冷的犬齿即将触碰到她后颈皮肤的刹那,用尽全身力气,主动迎了上去!
目标,不是后颈。
而是……他的唇!
柔软、微凉、带着一丝干涩的触感,猝不及防地印在了闻人衍紧抿的薄唇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谢桐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唇上那陌生而微凉的触感。她能感觉到闻人衍的身体猛地僵住!扣着她手腕和后颈的手,力道瞬间凝固!那双翻涌着混乱暗流的空茫眸子,似乎也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一股磅礴、精纯、温和如同春日暖阳、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净化之力的灵力——最纯粹的“净世光”!如同找到了宣泄的闸口,毫无阻碍地、汹涌澎湃地顺着两人相贴的唇瓣,渡入了谢桐的口中!
那力量太过庞大,太过精纯!远超之前所有涓涓细流的总和!它如同温暖的洪流,瞬间冲垮了谢桐脆弱的承受极限,蛮横地涌入她的四肢百骸,最终狠狠撞入她沉寂的丹田!
轰——!
谢桐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眼前金光爆闪!那沉寂如死海的丹田,如同被投入了亿万颗太阳!冰封的寒意在磅礴的光明之力下飞速消融!那些布满裂痕、黯淡无光的金丹碎片,在这股纯粹的光之洪流的冲刷和滋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表面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抚平、被修复!一股前所未有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灵力波动,第一次从她破碎的丹田深处,如同沉睡的火山般,隐隐震动起来!
这效果……好得惊人!也……痛苦得惊人!如同强行将熔岩灌入脆弱的容器!谢桐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被这狂暴涌入的力量撑爆!
而闻人衍……
在那双唇相触、光灵力汹涌渡入的瞬间,他体内翻腾的狂躁妖力和阴冷的溟之力,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水,瞬间被压制、被抚平!颈侧和脸颊上妖异的绯纹迅速褪去,眼底混乱的暗流被温和纯净的光明取代。他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扣着谢桐手腕和后颈的手,力道也松懈了下来。
但他并没有立刻推开她。
那空茫的眸子低垂着,“看”着近在咫尺的、被迫承受着他力量灌注而痛苦颤抖的少女。他的唇依旧贴着她的,感受着那柔软而微凉的触感,感受着力量流淌的通道。一种奇异的、从未体验过的、带着温暖和一丝……难以言喻悸动的感觉,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竹楼内一片死寂。只有磅礴的光灵力无声流淌的嗡鸣,和谢桐压抑不住的、带着痛苦和一丝奇异酥麻的细微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那汹涌的光灵力终于减弱、平息。谢桐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就要向后倒去。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托住了她的腰背。力道很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克制。
闻人衍缓缓退开些许,唇分。空茫的视线落在她因痛苦和缺氧而泛红的脸颊、微微红肿的唇瓣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依旧是那副谪仙般清冷的模样,只是那紧抿的薄唇线条,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耳廓边缘,那抹极淡的薄红,似乎也加深了些许?
谢桐剧烈地喘息着,浑身脱力,几乎站不稳,只能依靠着他那只托在腰后的手支撑。体内灵力澎湃,丹田处传来阵阵撕裂又重组的剧痛,但更多的是一种破茧重生般的狂喜和……巨大的羞耻感!刚才……她竟然主动吻了闻人衍!虽然是为了活命,但……
暧昧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在两人之间弥漫,带着光灵力残留的暖意和唇齿相依的余温。
闻人衍沉默地扶着几乎虚脱的她,空茫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只托在她腰后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扶稳站好,然后缓缓收回。指尖离开时,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
他转过身,步履似乎比平时快了一分,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内室的竹帘之后。
谢桐独自站在原地,双腿发软,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凉而霸道的触感。体内奔腾的光灵力尚未平息,丹田处的剧痛伴随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脸颊滚烫,心跳如雷。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微肿的唇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恐惧、羞耻、狂喜、茫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如同打翻的颜料盘,混在一起。
这层窗户纸,以一种如此激烈而暧昧的方式被捅破了。关系变得模糊不清,危险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吸引力。本想就此放任,保持这种危险的平衡,专注于修复自身……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
几天后,谢桐在打扫一处她从未踏足的偏僻回廊时,无意中发现了一道被厚重藤蔓半掩的竹门。好奇心驱使下,她拨开藤蔓,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扉。
一股陈年的墨香和淡淡的、某种奇异冷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间极大的画室。
光线有些昏暗,只有几扇高窗透入朦胧的天光。地上散落着许多空白的卷轴和废弃的画稿。但最引人注目的,是画室深处,悬挂在墙上的几幅……巨大的、尚未完成的画卷。
谢桐的目光落在第一幅上,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
那画上,描绘的是一场盛大到极致、奢华到梦幻的……结侣大典!
画面用色浓烈到了极致。漫天的红绸如同燃烧的云霞,铺满了整片天空和连绵的仙山琼阁!无数的仙鹤衔着金珠,在红霞中飞舞。地上铺着的是真正的、流光溢彩的灵玉,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最刺目的,是画中央,那顶由亿万颗星辰碎钻和千年暖玉雕琢而成的凤冠,霞帔如血如火,在画纸上猎猎飞扬!虽然新娘的面容尚未描绘,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那身姿……那身姿……
谢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身姿的轮廓,那微微侧头的弧度,那被霞帔勾勒出的腰线……分明是她!是谢桐!
第二幅画,场景转换。是洞房花烛。龙凤喜烛高燃,映照着满室的红。轻纱幔帐垂落,床榻边,坐着一个身着大红嫁衣的身影。这一次,面容描绘了七八分。那熟悉的眉眼,眼尾那一抹绯色,清冷中带着一丝羞赧……不是她谢桐,又是谁?!
第三幅画……第四幅……画的全是同一个女子,同一个主角——谢桐!或是在庭院赏花,或是在月下抚琴,或是在……温泉池畔,回眸一笑,眼波流转……
每一幅画,笔触都细腻到了极致,倾注了难以想象的心血和……浓烈到近乎偏执的情感!尤其是那场十里红妆的结侣大典,那铺天盖地的红,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那是闻人衍想象中的……她?
谢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仿佛冻结了!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翻了脚边一个画筒,哗啦啦的卷轴滚落一地。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画上那个穿着嫁衣、眉眼含羞带怯的“自己”。那个被描绘得如此美好、如此……深情的“谢桐”,让她感到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他……他眼盲心冷,视众生如无物的闻人衍……竟然在画她?还画了他想象中的……与她结为道侣的场景?!那铺天盖地的红,那奢靡到梦幻的仪式,那画中女子眉眼间的情意……这哪里是眼盲?这分明是……情根深种?!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之前所有的暧昧、试探、危险交易,在此刻都变得无比可笑!她以为自己在利用他的力量,在危险的边缘小心周旋,殊不知,对方早已将她视作了……画中人?视作了……未来的道侣?
“谁?”
一个清冽如冰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打扰了禁地的愠怒。
谢桐浑身剧颤,猛地回头。
闻人衍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了画室的门口。逆着门外朦胧的光线,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冰冷的玉山,投下巨大的阴影。那双空茫的琉璃色眸子,此刻正精准地“落”在谢桐身上,又缓缓扫过她身后墙上那些刺目的画卷,最后,定格在她惨白失血的脸上。
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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