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苑小筑的午后,连风都透着被月华蚌珠驯化后的温顺。石桌上散落着几块凡俗妇人留下的粗劣铜板,与谢桐随手掷下的金锭形成刺眼的对比。她指尖捻着一枚冰魄凝成的剔透骰子,心不在焉地听着几个妇人聒噪的奉承,潋滟狐眸里的霜雪未曾松动半分,只偶尔掠过一丝被囚于金丝笼中的倦怠。
闻人衍坐在几步外的廊下矮几旁,面前摊开一卷泛着金光的古阵残图。他指尖偶尔在虚空轻点,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玄奥光痕,眉头微锁,似在推演着什么。雪色云纹锦袍的袖口,那隐秘的缠枝冰兰暗纹在恒定微凉的珠光下若隐若现,与谢桐身上那件雨过天青的衫子袖口纹样,无声地呼应着。
妇人们的目光,如同黏腻的蛛丝,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廊下那抹清绝如谪仙的身影。哪怕他只是安静坐着,那通身的气度也足以让凡俗的呼吸都为之一窒。一个胆子稍大的妇人,终于按捺不住心底那点攀附的念头,堆起十二分的谄媚笑容,对着谢桐的方向,声音却刻意拔高了些,足以让廊下的人也听清:
“谢娘子真是好福气!闻人相公这样的神仙人物,怕是九天玄女也配得!只是……”她话锋一转,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体贴”和隐秘的试探,“这神仙人物嘛,精力自然也是神仙般的!娘子您虽是天仙化人,可这夜夜承欢……咳,怕是也辛苦得紧?身子骨可还吃得消?”
谢桐捻着冰骰的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顿。冰魄寒气无声弥漫,石桌边缘悄然凝起一层薄霜。那妇人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越说越起劲,眼神更是大胆地往闻人衍挺拔如孤峰的身形上溜:
“要我说啊,娘子您到底是金枝玉叶,有些事儿……不必亲力亲为的!咱们镇上,有好些个水灵乖巧的姑娘,虽说比不上娘子您一根头发丝儿,但胜在年轻、听话、身子骨结实!给闻人相公纳上几房,一来替娘子您分担些‘辛劳’,二来嘛,也好早日为仙长开枝散叶不是?这子嗣传承可是大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分担辛劳”……
“开枝散叶”……
纳妾?
这几个字眼,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进谢桐冰封的心渊!
轰——!
一股远比牌桌那日更狂暴、更纯粹的冰寒戾气,毫无征兆地自她神魂深处炸开!万年冰封的霜雪瞬间被这股源自本能的、扭曲的独占欲焚成了滔天烈焰!
她甚至没有思考!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咔啦”一声脆响!
掌中那枚冰魄骰子竟被她生生捏碎!化为齑粉!
“啊——!”那滔滔不绝的妇人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她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猛地从石凳上向后栽倒,“砰”地一声重重摔在光洁冰冷的青玉板上!她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眼珠惊恐地暴凸,脸颊瞬间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手扼住了呼吸,浑身筛糠般剧烈抽搐,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绝望抽气声!极致的寒冷和濒死的恐惧瞬间将她吞噬!
其他几个妇人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跳起来,如同见了鬼般连滚带爬地向院门逃窜,连赢来的金锭都顾不上拿!其中一个慌乱中绊倒,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整个小院瞬间被一股冻结灵魂的恐怖杀意笼罩!连那永恒旋转的月华蚌珠,光芒都似乎黯淡了一瞬!
谢桐缓缓站起身。雨过天青的云锦长衫无风自动,勾勒出她此刻紧绷如弓的清峭身形。她潋滟的狐眸里,冰封的霜雪早已被一种近乎妖异的猩红怒火取代,眼尾那抹天生的绯色凌厉如染血的刀锋,直刺地上那濒死的妇人!一股无形的、源自冰魄灵根极致寒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川倾轧而下,死死锁定了目标!
她的!闻人衍是她的!
他的每一寸肌骨,每一丝气息,每一次失控时的喘息,每一次餍足后的慵懒,都只能属于她!
这具令九天仙神都为之失色的身躯,这清冷孤绝的皮囊下隐藏的疯狂与力量,只能由她一人承受,一人独占!
什么年轻?什么听话?什么开枝散叶?也配?也敢觊觎?!
就在那妇人即将被冰魄寒威彻底冻结神魂、化作一具冰雕的刹那——
一道雪色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谢桐身侧。
闻人衍并未看地上那濒死的蝼蚁,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带着探究与一丝奇异亮光的寒流,牢牢锁在谢桐那张因暴怒而染上惊人艳色的脸上。他深潭般的眼底,那点沉寂的幽蓝狐火,此刻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星子,骤然炽亮,跳跃着一种近乎愉悦的、扭曲的光芒!
他伸出手,并未去阻止谢桐的杀意,反而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安抚又似宣告的意味,轻轻揽住了谢桐紧绷的腰肢。那手掌隔着薄薄的云锦料子,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因暴怒而微微的颤抖。
“阿桐。”他的声音响起,清冽依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柔的磁性,清晰地传入谢桐耳中,也传入地上那濒死妇人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里,“何必为这等污言秽语动气?”
他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拈起一块碟中精致的、做成冰兰形状的玉露糕。他无视地上那妇人濒死的挣扎和扭曲的面容,旁若无人地将那点心递到谢桐唇边,动作自然得仿佛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尝尝这个,新制的。”他低语,目光专注地看着谢桐因愤怒而紧抿的、淡樱色的唇瓣,那眼神深处跳跃的狐火,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欣赏着她此刻为他而燃起的、如此鲜活炽烈的情绪。
谢桐的身体依旧紧绷,杀意未消。但唇边那冰凉清甜的糕点气息,和腰间那只带着薄茧、不容抗拒的微凉手掌,如同两道矛盾的枷锁,将她死死钉在原地。她猩红的狐眸死死瞪着地上那抽搐的妇人,又猛地转向闻人衍近在咫尺的脸。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近乎愉悦的光芒,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她一部分怒火,却又燃起了另一种更深的、被看穿和玩弄的屈辱与无力感。
她猛地张口,不是去吃那点心,而是如同被激怒的冰狐,对着闻人衍低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她……她竟敢……!”
“她该死。”闻人衍平静地接话,语气淡漠得如同陈述一个事实。他指尖微微用力,那枚冰兰玉露糕稳稳地抵在谢桐唇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但杀她,脏了你的手。”
他微微俯身,凑近谢桐的耳廓,温热的吐息拂过她敏感的肌肤,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只有两人能懂的、危险的磁性:“这等蝼蚁,也配让你动怒?你只需知道……”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妇人,深潭般的眼底,一丝冰冷的、如同看待死物的幽蓝狐火无声窜过。
“我的身,我的心,我的神魂……”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清晰而残忍,“都只系于你一人。从前是,今后是,永生永世,皆是如此。分内之事,何须假手他人?”
“分内之事”四个字,被他念得极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扭曲的占有宣告,既是回应那妇人的“分担辛劳”,更是对谢桐那刚刚觉醒的、狂暴独占欲最直白的肯定与……纵容。
话音落下的瞬间,地上那原本剧烈抽搐的妇人,身体猛地一僵,最后一丝抽气声戛然而止!瞳孔彻底涣散,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痛苦。并非死于冰魄寒威,而是被闻人衍那轻描淡写却又如同天道律令般的话语,直接碾碎了最后一点生机!
闻人衍看也未看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他依旧维持着俯身靠近谢桐的姿势,指尖的玉露糕稳稳地停在她唇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等待着她的反应。
谢桐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那翻江倒海的复杂情绪——暴怒、屈辱、被看穿的羞恼,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他那句“分内之事”和“永生永世”而悄然滋生的、隐秘的、扭曲的……满足感?
冰封的心湖,被这狂暴的独占欲和闻人衍的回应,彻底搅乱了。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只倒映着她扭曲面容的眼眸,看着他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近乎愉悦的弧度,最终,在一种混乱的、近乎自暴自弃的情绪驱使下,她猛地张口,带着一股发泄般的狠劲,狠狠咬住了他递到唇边的那块冰兰玉露糕!
糕点碎裂的清甜在口中弥漫开来,却带着一丝血腥的铁锈味——是她咬破了自己的唇。
闻人衍看着她染血的唇瓣和眼中依旧翻腾的戾气,深潭般的眼底,那点幽蓝的狐火无声地、满足地,跳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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