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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的喧嚣与血腥气,仿佛被一场缠绵的秋雨洗刷殆尽。雨丝细密,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笼罩着京城。一场秋雨一场寒,凉意透过窗棂,丝丝缕缕地钻进谢桐的闺房。
然而,与这萧瑟秋意相对的,是谢府内隐隐流动的一股“暖流”。谢御史近几日眉宇间的郁气似乎消散不少,连走路都带着风。府中库房似乎也充盈了些,下人脸上多了几分轻松。谢桐冷眼旁观,心中了然——江南的秋粮大丰收了。闻人衍暗中掌控的江南富庶之地,钱粮滚滚而来,作为“入伙”的谢家,自然分得了一杯羹。这杯羹,是用她这个女儿的未来换的,是用整个谢家绑上谋逆战车的投名状!
朝廷的腐败却在秋雨中愈发显形。皇帝耽于享乐,赋税名目层出不穷,北地流民的消息被刻意压下,京畿之地却依旧歌舞升平。这种腐朽的气息,正是闻人衍赖以滋生的沃土。他需要这腐朽,需要这民怨,来喂养他那颠覆乾坤的野心。
更让谢桐忧心的是傅念的动作。这位七皇子显然不甘心秋猎刺杀失败。他和他身边聚集的少壮派官员,开始频频上疏,痛陈时弊,主张改革赋税、整顿吏治、赈济灾民!虽然这些奏疏大多石沉大海或被斥为“年轻气盛”,但其言辞恳切,直指要害,在朝野底层和民间悄然赢得了一些清议的支持。收揽民心?傅念终于也开始走这一步棋了。
这无疑给闻人衍的布局增添了一丝“棘手”。谢桐能想象,闻人衍听闻这些消息时,那张光风霁月的脸上,会浮现出怎样冰冷而玩味的笑意。他不会阻止,甚至可能暗中推波助澜,让傅念的改革呼声更高,与守旧派的矛盾更尖锐。因为矛盾越激烈,朝局越混乱,他这只潜伏在暗处的黄雀,才越能浑水摸鱼,积蓄力量。**“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越斗争越精神”**——这恐怕正是闻人衍此刻的心态。
就在这秋雨淅沥、朝局微澜的午后,闻人衍再次踏入了谢府。名义上,是与谢御史“商议要事”。
书房内的密谈持续了许久。谢桐坐在自己窗边,看着庭院中被雨水打湿的芭蕉,听着雨滴敲打瓦片的单调声响,心中一片冰凉的烦躁。她厌恶这种被当作筹码、被蒙在鼓里、命运被他人随意拨弄的感觉。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她的小院门口。
谢桐的心猛地一提。
果然,片刻后,侍女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锦盒进来,低声道:“小姐,闻人公子……方才路过,说秋雨寒凉,恐小姐烦闷,特送此物,聊作赏玩。”
锦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玉簪。
簪身通体由一整块上好的青白玉雕琢而成,玉质温润细腻,如同凝脂。簪首并无繁复雕饰,只简约地勾勒出几片竹叶的形状,线条流畅而富有生机,透着一股清雅孤高的韵味。玉色与她霜色的衣衫、清冷的气质,竟是出奇地相配。
**簪子配美人?** 谢桐看着那支玉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这哪里是赏玩之物?这是无声的枷锁,是步步紧逼的宣告!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闻人夫人”的身份,用这温润的玉石,包裹他冰冷的占有欲!
“拿走。”谢桐的声音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厌烦。
“可是小姐……”侍女面露难色,“闻人公子说……说这是他偶然寻得,觉得唯有小姐的清冷气度方能相配,务请小姐……收下。”侍女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谢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不是她能拒绝的。这支簪子,代表的是闻人衍不容置疑的意志,也是谢家“投靠”后,她必须接受的“馈赠”。
“放下吧。”她疲惫地挥挥手。
侍女如蒙大赦,连忙将锦盒放在梳妆台上,躬身退下。
谢桐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支玉簪。触手温润,细腻的玉质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冰凉。她看着铜镜中自己苍白清绝的脸,眼角那颗朱砂痣在昏暗的光线下红得刺眼。她试着将玉簪随意插入发髻。
青白玉的温润光泽,与她霜色的衣衫、墨黑的发丝相映,果然衬得她愈发清冷出尘,如同月宫寒娥。镜中的美人,美则美矣,却像一件被精心妆点、等待献祭的祭品。
她猛地拔下玉簪,冰冷的簪尖硌得掌心微痛。她厌恶这种被物化、被装点的感觉!
***
傍晚时分,雨势稍歇。闻人衍与谢御史谈毕“要事”,竟未立刻离去,而是“顺路”又踱步到了谢桐的小院外。
他负手立于院中,看着那扇紧闭的窗户。雨水洗过的庭院,草木清新,空气微凉。他今日依旧是一身月白锦袍,只是领口袖缘绣了更精致的暗银竹纹,与那支青玉竹簪遥相呼应。
“阿桐,”他清朗的声音穿透微凉的空气,清晰地传入窗内,“秋雨伤怀,可愿出来走走?园中木樨开了,香气尚可一闻。”
窗内毫无动静。
闻人衍也不恼,唇边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他知道她在里面,也知道她听得见。
“那支玉簪,阿桐可还喜欢?”他继续问道,声音温润,仿佛真的只是关心未婚妻的喜好,“青玉温润,竹叶清雅,我见之便觉……唯有阿桐配得上。”
窗内依旧沉默。
闻人衍的笑意更深,眼底却翻涌起更加幽暗的波涛。他想象着那支簪子插在她如墨青丝间的样子,想象着玉质温润与她肌肤冰冷的触感对比。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挑选、摩挲那支簪子时的细腻触感。
**亲手给她带簪子?那温香软玉在怀,青丝拂过指尖的感觉固然美妙……**
**但更让他血液灼烧、心痒难耐的,是想象着有朝一日,能亲手解开那束缚青丝的玉簪,让如瀑墨发倾泻而下,然后……再亲手,一层层,解开那繁复的嫁衣……**
那冰肌玉骨,那清冽如寒梅的气息,那在他身下挣扎呜咽的破碎模样……前世的记忆如同最烈的酒,瞬间冲上头顶,烧得他喉头发紧,指尖微微蜷缩。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欲念,声音依旧平稳温雅:“阿桐既不愿出来,便好生歇息。簪子……戴着便好。”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窗棂,仿佛能穿透阻碍,看到里面那抹清绝又倔强的身影。
“告辞。”他转身,月白色的衣袂在湿润的青石板上拂过,不留一丝痕迹。
窗内,谢桐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手中紧紧攥着那支温润却冰冷的青玉竹簪,指尖用力到泛白。镜台上,锦盒空置,像一张无声嘲讽的嘴。
**[闻人衍小小日记·秋雨日]**
秋雨寒,人心更需暖(我的阿桐除外,她天生是冷的)。江南粮丰,谢家入瓮,棋局更稳。傅念小儿欲收民心?跳梁小丑,且看他能蹦跶几时。斗争?甚好,筋骨都活动开了。
玉簪已赠。青玉竹叶,清冷孤高,恰似她。想象那簪子绾住她青丝的模样……心痒。
然,亲手为她簪发,固是风雅。
却远不及……
亲手解簪,青丝漫散。
再亲手,解开那层层叠叠的嫁衣罗裳,让冰肌玉骨尽现眼前,任我采撷那寒梅清冽……
那光景,才是人间至味。
阿桐……
嫁衣,我已在备了。
你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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