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花海在瘴气中翻涌如血浪,萧然的目光落在花丛深处——那里隐约立着块半腐的木牌,字迹被湿气浸得模糊,只勉强辨认出“禁”字的轮廓。
“这花倒是艳得诡异。”赵晏抽出腰间长刀,刀刃在瘴气里泛着冷光,“传闻土司用它炼制迷药,看来不是虚言。”
萧然忽然轻笑一声,指尖拂过鬓角,动作优雅得像在拂去不存在的落英:“侯爷可知,忘忧花的根须若用烈酒浸泡,能制成最烈的蛊引?”他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到花瓣,又像被刺痛般缩回,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不过书上说,这花极怕银器,沾了就会枯萎。”
赵晏挑眉,解下腰间银佩掷过去。银佩落在花丛里,果然见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蜷曲,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紫黑色根须,像无数条纠缠的小蛇。
“沈先生的书,倒是什么都写。”赵晏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萧然起身时故意踉跄了下,恰好被赵晏扶住。他顺势靠在对方手臂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少年人的怯懦:“侯爷,我刚才好像看到花丛里有个人……”
话音未落,花海深处突然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妪从雾气里走出来,手里攥着串铜铃,每走一步就晃出刺耳的声儿:“擅闯禁地者,死。”
侍卫们立刻拔刀,却见老妪猛地将铜铃往地上一摔。铃铛碎裂的瞬间,花海突然剧烈摇晃,无数黑色根须破土而出,像鞭子般抽向众人!
“护着侯爷!”络腮胡侍卫刚喊出声,就被根须缠住脚踝,拖进花海深处,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
萧然“惊慌失措”地躲到赵晏身后,手指却悄悄摸出硫磺粉。他算准风向,趁乱往斜前方撒了把——那里的根须突然像被烫到般缩回,露出个半掩的地窖入口。
“那里有地道!”他高声喊道,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赵晏当机立断:“跟我走!”
钻进地窖的瞬间,萧然故意落后半步,指尖在石壁上飞快划过。那里刻着串极淡的符号,是他前几世在某个古墓里见过的暗卫密文,翻译过来是“花下有尸,尸中有秘”。
地窖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萧然借着赵晏手里的火把看清四周,只见墙角堆着数十具尸体,脖颈后都有“卫”字印记,与谷口那个男人如出一辙。
“是先皇的人。”赵晏的声音发沉,“看来他们早就查到了这里。”
萧然蹲在一具尸体旁,假装整理对方衣襟,实则飞快解下其腰间的钱袋。指尖触到袋内硬物时,他眼底闪过一丝满意——是块刻着“九”字的玉佩,值不少钱。
“侯爷快看这个。”他举起玉佩,语气天真,“这玉是不是很值钱?”
赵晏盯着玉佩皱眉:“这是暗卫的身份牌,数字代表编号。”他忽然转头看过来,“你好像很在意钱?”
萧然立刻将玉佩塞进怀里,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实不相瞒,小子想攒钱买个宅子,安稳度日。”他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算计,“毕竟像我这样的人,没点积蓄心里不踏实。”
系统在他脑海里翻了个白眼:“你那叫没点积蓄?上次在京城拍卖会上,你为了抢块破石头,花的钱够买下半个驿站了。”
“那是能换情报的‘破石头’。”萧然在心里回怼,同时注意到赵晏腰间的玉佩——和暗卫的那块材质相似,只是刻着“赵”字。
就在这时,地窖深处传来呜咽声。萧然和赵晏对视一眼,举着火把往前走去。只见最里面的石台上绑着个少女,衣衫褴褛,嘴里塞着布条,看到他们时拼命摇头,眼神里满是恐惧。
“是土司的人?”赵晏刚要上前,却被萧然拉住。
“侯爷小心。”萧然指着少女脚下的地面,那里有层极薄的粉末,在火光下泛着银光,“是‘断魂散’,踩上去会全身僵硬,任人宰割。”他从怀里摸出块碎银,扔到粉末上,银块瞬间变黑,“而且这少女的鞋……是京城老字号‘步云轩’的款式,不像是南疆本地人。”
赵晏的脸色沉了沉。他拔起长刀,用刀背挑开少女脚下的粉末,果然露出个陷阱机关。少女见状,突然挣扎着发出“呜呜”声,眼神示意他们看石台后面。
萧然绕到石台后,发现墙上刻着幅地图,上面用朱砂圈着个山洞,旁边写着“母蛊”二字。他刚要细看,却听身后传来破空声——是赵晏的刀!
刀锋擦着他的耳边掠过,劈在他身后的石柱上。碎石飞溅中,原本绑在石台上的少女突然消失,原地只留下件空荡荡的衣衫,里面爬满了黑色的虫子。
“是‘千面蛊’。”萧然拍了拍衣袖上的灰,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天气,“能幻化成见过的人,不过怕火。”他从怀里摸出个火折子,往虫群里一扔,果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嘶鸣。
赵晏收刀而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书上说的。”萧然笑得温和,指尖却悄悄在石壁上按了下——那里有个暗格,他刚才摸到了。“侯爷不觉得奇怪吗?土司既然能布下这么多陷阱,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反而要费尽心机耍这些花样?”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步,挡住赵晏的视线,同时用手指勾开暗格。里面是个木盒,打开后,发现里面装着半张地图和一封信。
信上的字迹潦草,说先皇暗卫在瘴气谷发现了母蛊,却被自己人出卖,全军覆没,只有编号“九”的暗卫带着半张地图逃了出去——就是谷口那个男人。
“看来土司和某些人勾结,想利用母蛊控制南疆。”赵晏看完信,脸色凝重,“而那个内鬼……很可能是朝中重臣。”
萧然将地图折好塞进怀里,顺便把那半封信也揣了进去——信纸的材质特殊,能卖个好价钱。他抬头时,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无辜的表情:“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地图上的山洞。”赵晏道,“找到母蛊,揪出内鬼。”他看了眼萧然,“你要是怕,可以留在这里等我。”
“那怎么行?”萧然立刻摇头,语气诚恳,“侯爷待我不薄,我怎么能临阵退缩?再说……”他露出个狡黠的笑,“说不定我还能再帮上忙呢,比如……找到藏起来的钱?”
赵晏被他逗笑了,摇了摇头:“走吧,沈先生。”
两人往山洞走去时,萧然忽然想起谷口男人说的“花”字。他回头望了眼地窖外的忘忧花海,瘴气中,那些红色的花瓣像是在朝他们招手。
“系统,你说那母蛊……会不会和忘忧花有关?”
系统打了个哈欠:“谁知道呢。不过你刚才把那半张地图藏起来,就不怕赵晏发现?”
“他发现了,只是没说而已。”萧然轻笑,“你以为他真信我是个逃难的书生?他留着我,不过是想看看我到底是谁,背后有什么势力。”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而我留着他,是因为他的身份……能帮我换不少钱。”
前方的山洞越来越近,洞口缭绕的瘴气呈现出诡异的紫色。萧然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优雅,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龙潭虎穴,而是一场热闹的宴会。
毕竟,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容易钓到值钱的“鱼”。他想。
刚进紫色瘴气笼罩的山洞,一股甜腻的腥气就扑面而来。萧然往岩壁上摸了把,指尖沾着层滑腻的粘液,在火把光下泛着油光。
“啧,这地方够埋汰的,比你上次投胎去的猪圈还恶心。”系统在他脑子里咂舌。
“至少猪圈能捡到铜板,你懂什么叫底层智慧?”萧然用帕子擦着手指,动作优雅得像在拂去茶渍,“不像某些只会蹲脑壳里当 spectator(观众)的,除了嘴贫一无是处。”
赵晏在前头忽然停步,回头看他:“怎么不走了?”
萧然立刻切换回无害模式,眨了眨眼:“在想……这粘液要是能提炼成胶水,说不定能卖钱。”
赵晏:“……”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耳尖却悄悄红了——这反应和多年前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算小账的少年重合了一瞬,又很快被他压下去。
山洞深处传来水滴声,叮咚作响,像有人在敲玉佩。萧然忽然被脚下的碎石绊了下,趔趄时恰好撞在赵晏背上。对方腰间的玉佩硌得他肋骨生疼,却让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闪过:少年蹲在廊下数铜板,另一个穿锦袍的少年扔给他块玉佩,笑他“掉钱眼里了”。
“走路不看路?”赵晏扶住他,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
“抱歉抱歉。”萧然站稳身子,指尖却在刚才撞到的地方蹭了蹭,“侯爷的玉佩质地真好,怕是值不少……”
“闭嘴。”赵晏打断他,耳根更红了。
系统笑得打滚:“哎哟喂,这反应!你俩以前指定有故事,说不定是你欠了他钱跑路了?”
“我像那种欠钱不还的人?”萧然翻了个白眼,“我向来是欠命都不欠钱,性价比太低。”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刚才那碎片……你捕捉到了吗?”
“捕捉到了,模糊得很,就看见俩毛头小子在抢一块桂花糕。”系统咂咂嘴,“原主怕不是个吃货?”
两人往深处走了约摸半柱香,前方豁然开朗。山洞中央立着个石台,台上摆着个青铜鼎,鼎里咕嘟咕嘟煮着什么,紫色瘴气正从鼎口往外冒。鼎旁跪着个黑袍人,背对着他们,手里拿着根骨笛,正低声吟唱着什么。
“是土司!”赵晏握紧长刀,“他在炼母蛊!”
萧然没动,目光落在黑袍人脚边的木箱上——箱子锁是纯金的,雕着缠枝纹,单这锁就值三个月的酒钱。
“别盯着人家的锁看了!”系统恨铁不成钢,“没看见鼎里爬出来个长尾巴的玩意儿?”
萧然这才移开视线,果然见鼎里钻出条半尺长的虫子,通体血红,头上长着对小触角,正往黑袍人手里爬。
“这就是母蛊?长得跟红烧蜈蚣似的。”他点评道,“颜值太低,不值钱。”
黑袍人猛地回头,脸上戴着张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诡异的花纹:“擅闯禁地者,都得死!”他举起骨笛,母蛊突然发出尖啸,山洞岩壁上瞬间爬满了黑色的小虫子,密密麻麻往两人涌来。
“是子蛊!”赵晏挥刀劈砍,刀刃上立刻爬满虫尸,“沈砚,你往左边躲,那里有石门!”
萧然却没动,反而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往地上倒了圈粉末。虫子爬到粉末边缘就不敢再动,原地打转。
“硫磺混了雄黄酒,百虫不侵。”他冲赵晏扬了扬下巴,笑得得意,“比你的刀好用吧?”
赵晏一愣,恍惚间又看到那个总爱藏些稀奇古怪玩意儿的少年,举着自制的驱虫粉冲他炫耀。那时候他们还住在京城的侯府,原主总爱跟在他身后,算着府里的月钱够买多少糖人。
“发什么呆?”萧然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再看下去,咱们就要被当成虫饲料了。”
赵晏回过神,挥刀劈开一条通路:“去石门后找机关,我缠住他!”
萧然应声往石门跑,路过黑袍人时,故意脚下一滑,手里的瓷瓶“啪”地摔在对方脚边。硫磺粉混着雄黄酒溅了黑袍人一身,他身上立刻冒出白烟,疼得惨叫出声。
“抱歉啊,手滑。”萧然笑得无辜,转身拉开石门钻了进去。
石门后是间石室,墙上挂着幅画像,画中女子眉眼温婉,怀里抱着个婴儿,旁边题着行小字:“吾儿沈砚,平安顺遂。”
萧然的目光在画像上顿住,脑子里突然涌入大量记忆——原主的母亲,被土司掳走炼蛊;原主幼时被赵晏父亲救回侯府,和赵晏一起长大;后来原主家道中落,性子变得怯懦,才被赵晏渐渐疏远……
“原来你俩是发小啊。”系统啧啧称奇,“这剧情够狗血的,比话本还精彩。”
“精彩你个头。”萧然揉着发疼的太阳穴,“难怪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原来是认出我了,又不确定。”他忽然笑了,“有意思,这趟不仅能拿到母蛊,还能捡个发小当人脉,血赚。”
“你就不能有点真情实感?”系统吐槽,“人家刚才可是舍命护着你。”
“真情实感能换钱吗?”萧然走到石室中央的石桌前,拿起桌上的青铜钥匙,“能换情报吗?能让我不用再流浪吗?”
系统沉默了。
萧然用钥匙打开石桌下的暗格,里面放着个玉盒,打开一看,里面躺着颗鸽蛋大的珠子,通体莹白,散发着清冽的香气。
“这是……忘忧花的花蕊精魄?”他挑眉,“能解百毒,还能安神,值老钱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萧然收起玉盒,转身拉开石门,正好看到赵晏被黑袍人一掌拍中胸口,倒飞着撞在石壁上。
“赵晏!”萧然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赵晏抬头看他,嘴角溢出血丝,却笑了:“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
萧然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没喊“侯爷”,而是直呼其名。就像很多年前,在侯府的梨树下,原主举着糖人,脆生生地喊“赵晏哥哥”。
“别煽情了,再不动手,咱们都得交代在这儿。”萧然扔出颗烟雾弹,拉着赵晏往石室退,“我找到母蛊的克星了!”
黑袍人追进来时,正好撞见萧然将那颗莹白的珠子扔进青铜鼎里。母蛊接触到珠子的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化为一滩血水。
“不——!”黑袍人目眦欲裂,冲上来要抓萧然,却被赵晏一刀刺穿胸口。
黑袍人倒在地上,面具摔落,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竟是之前在驿站外吹笛的老妪。
“是你……”赵晏皱眉。
“土司早就死了,我才是真正的蛊王……”老妪咳着血,看向萧然,“你是……沈家的小子?像,真像你娘……”
萧然没理她,蹲下身开始搜身——老妪怀里揣着个钱袋,沉甸甸的,倒出来一看,全是金叶子。
“收获不错。”他满意地掂了掂,抬头时对上赵晏复杂的目光,“看什么?难道你要分一半?”
赵晏忽然笑了,笑声带着点释然:“不用,都给你。”就像小时候,总把自己的糖人分给他一半。
萧然挑眉,将金叶子揣进怀里:“算你识相。”
系统在他脑子里叹道:“你啊,真是掉进钱眼里了。”
“不然呢?”萧然往石室外走,阳光透过瘴气照进来,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毕竟我这种人,除了钱,没什么能抓得住的。”
赵晏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回京城后,我请你吃糖人。就去城南那家,你以前最爱吃的。”
萧然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挥了挥手:“记得多带点钱,我现在食量很大。”
阳光越来越亮,驱散了瘴气谷的浓雾。萧然摸了摸怀里的玉盒和金叶子,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这一世,或许真的能不一样。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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