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的指尖落在藕荷色旗袍的斜襟上时,沈砚正站在书房门口,手里攥着刚从阳台收进来的薄毯。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客厅,把她垂眸的侧脸镀上一层暖金,连耳后那缕没绾好的碎发都看得清晰。
“在研究这个?”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视线落在她指间的盘扣上。那是枚如意形状的银线扣,绕成半开的莲状,线头被仔细藏在布料褶皱里,“早上见你对着它看了很久。”
林曦抬头时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蝶。她把旗袍往沙发里拢了拢,语气比平时软些:“嗯,昨天整理衣柜翻出来的。这是……我奶奶教我做的第一枚盘扣。”
沈砚在她身侧坐下,留出半臂的安全距离。他记得这袭旗袍——搬进来那天,他在她行李箱最底层见过,墨绿底色绣着暗金梅枝,当时只当是长辈逼着穿的旧式衣物,此刻才发现领口绣着极小的“曦”字,针脚细密得不像机器绣的。
“如意扣?”他指了指她指尖的银线,“寓意平安顺遂?”
林曦忽然笑了,眼角弯起时露出一点浅梨涡。这是沈砚第一次见她这样笑,不是见长辈时的礼貌浅笑,也不是被他撞见读马列时的局促抿唇,是带着暖意的、像初春融雪般的笑。“沈先生还懂这个?”她挑眉,指尖转动着盘扣,“确实叫如意扣,但奶奶说,它还有个暗语——‘扣得住的心意,才是真如意’。”
沈砚喉结动了动。他想起前几天在古籍书店,她蹲在民俗书架前翻一本《旧式服饰考》,手指在盘扣图谱上停留了很久。当时他以为她只是随便看看,现在才明白那专注里藏着别的意思。
“很难做吧?”他伸手想碰,又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拿起沙发另一头的抱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边缘的流苏,“看这线绕的弧度,得练很久。”
“嗯,”林曦低下头,指尖划过盘扣的弧度,“奶奶说,盘扣讲究‘三分扎,七分绕’,银线太滑,绕的时候得屏住气,稍微手抖就歪了。我第一次做的时候,线缠在手上解不开,急得哭了,奶奶就坐在旁边笑,说‘做这东西和做人一样,急不得’。”
她的声音轻下来,带着点怀念的涩:“那时候她已经病得很重了,说话都费劲,还是撑着教我。她说女孩子总得有点自己的东西,哪怕将来受了委屈,摸到这盘扣,就知道还有地方能回去。”
沈砚没接话。他想起高中时见过的林曦,总是独来独往,校服袖口洗得发白,冬天也只穿一双旧帆布鞋。那时候班里女生说她“装清高”,他偶尔瞥见她课间趴在桌上,后背微微起伏,还以为是在睡觉,现在才想明白,或许是在偷偷抹眼泪。
“后来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哑,“这旗袍……”
“奶奶走后,我妈就把它收起来了。”林曦把盘扣重新扣好,指尖在梅枝绣纹上轻轻敲了敲,“去年继弟把我房间翻得乱七八糟,想找值钱东西,我才急着把它找出来带走。这是……我唯一能想起奶奶的东西了。”
空气静了几秒,只有窗外的蝉鸣断断续续飘进来。沈砚忽然起身,快步走进书房,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个木盒子,打开时露出里面几支素银簪子,是前几天他让母亲帮忙挑的,本想找个由头送她,一直没找到机会。
“这个,”他递过去一支玉兰形状的,簪头打磨得很光滑,“前几天整理旧物翻出来的,我妈说放着也是积灰,你要是不嫌弃……”
话没说完就被林曦打断。她盯着那支玉兰簪,忽然红了眼眶:“沈砚,”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声音有点颤,“你不用这样的。”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他以为她会像前几次那样收下,哪怕只是客套,却没想她会直接戳破。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不是同情,却发现语言在此刻格外贫瘠——他确实是因为愧疚才开始关注她,可这几天看着她读马列时发亮的眼睛,看着她做桂花糕时沾了面粉的鼻尖,那份愧疚早就悄悄变了质。
“不是因为同情。”他攥紧了木盒,指节泛白,“是觉得……这玉兰簪配你。”
林曦愣住了。她低头看着那支玉兰簪,花瓣边缘刻着极小的纹路,阳光透过花瓣镂空处,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想起昨天婆婆拉着她聊天,说沈砚小时候总偷拿她的银簪子给布娃娃扎头发,被发现了就说“妈妈的簪子好看”,当时只当是长辈说的趣闻,现在才品出别的意味。
她忽然拿起那支簪子,转身对着玄关的穿衣镜,试着往发髻上插。沈砚下意识站起身,想帮她扶一下,却在看到镜中她的眼神时停住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没有了往日的疏离,多了点他读不懂的柔软。
“谢谢。”她转过身,发间的玉兰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挺好看的。”
沈砚看着她重新拿起旗袍,指尖抚过暗金梅枝,忽然觉得这满室的阳光都落在了她身上。他想起高中那张被裁掉她的合影,想起她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马列批注,想起她挑出香菜时的小动作,原来这些碎片早就悄悄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他从未了解过的林曦。
“下次,”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预想中平静,“教我做盘扣吧。”
林曦抬眸时,眼里盛着光。“好啊,”她笑着说,“不过沈先生要是手抖,可别赖我教得不好。”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歇了,客厅里只剩下时钟滴答声,和两人之间悄然流动的、连阳光都带不走的暖意。沈砚知道,有什么东西从这一刻起,像那枚如意扣一样,悄悄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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