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宫墙时发出呜呜的声响。陆锦颜抱着刚抄好的《孙子兵法》,正往御书房走,却被宫门口的骚动拦住了去路。
一群穿着玄甲的侍卫簇拥着个少年,正往东宫方向走。那少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襦裙,身形单薄得像片落叶,双手被粗麻绳捆着,脚踝上还锁着沉重的铁镣,每走一步都发出“哐当”的脆响,在寂静的宫道上格外刺耳。
他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和紧抿着的、毫无血色的唇。
“那是谁啊?”旁边有小太监窃窃私语,“看着好可怜。”
“嘘,小声点!”另一个太监慌忙拉他,“那是燕国送来的质子,听说燕国战败了,把皇子送来当人质呢。”
“质子?”陆锦颜心里咯噔一下。她在史书上见过这个词,指的是被送到别国做人质的王子或世子,大多活得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会沦为两国博弈的牺牲品。
那少年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侧过头,额前的乱发滑落,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怯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像结了冰的湖面,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狠劲。
四目相对的瞬间,陆锦颜竟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那少年却像是没看见她,很快就被侍卫推着走远了,铁镣拖地的声响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宫墙的拐角。
“五皇女,快走吧,陛下还在等您呢。”春桃小声提醒道。
陆锦颜点点头,却忍不住回头望了望。不知为何,那少年冰冷的眼神,总在她脑海里盘旋,像根细小的刺,扎得人不舒服。
她抱着书卷走进御书房时,陆宴辞正对着一幅舆图沉思,手指在燕国的版图上轻轻敲击着。
“父皇。”陆锦颜把抄好的兵法递上去,“我抄完了。”
陆宴辞“嗯”了一声,接过来看了看,忽然问道:“方才在宫门口,看到燕国质子了?”
陆锦颜愣了愣,点头道:“看见了,他……”
“他叫慕容珩,是燕国皇帝最不待见的儿子。”陆宴辞打断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燕国战败,把他送来当质子,不过是想稳住朕。”
他的指尖在舆图上重重一点:“这种质子,活着比死了还难。宫里的人见他失势,少不了欺负,你少跟他来往,免得惹祸。”
陆锦颜低下头,小声道:“儿臣知道了。”心里却想起那少年脚踝上的铁镣,和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那样的人,真的会惹祸吗?还是说,他早已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几日后的上书房,陆锦颜终于又见到了慕容珩。
他被安排在最后一排,穿着一身半旧的灰色襦裙,与周围锦衣华服的皇子公主们格格不入。先生让他自我介绍,他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众人,眼神里的冰冷比初见时更甚,像淬了毒的冰棱。
“原来是燕国来的小贱种。”陆锦瑶嗤笑一声,故意把手里的砚台往地上一摔,“在我们大陆朝的地盘上,还敢摆架子?”
慕容珩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却依旧没说话,只是那双眼睛,死死盯住了陆锦瑶,像头蓄势待发的幼狼。
陆锦颜的心提了起来,下意识地往太子哥哥身边靠了靠。她知道,陆锦瑶最是记仇,慕容珩这副不驯的样子,定会被她狠狠刁难。
果然,没过两日,就听说慕容珩被陆锦瑶的宫女推搡,摔进了御花园的荷花池里。深秋的池水冰冷刺骨,他被捞上来时,已经冻得嘴唇发紫,发着高烧,却连块干净的棉被都没有,只能缩在东宫的柴房里发抖。
陆锦颜听春桃说这些时,正拿着父皇赏的暖手炉练字。暖炉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烫得她手心发疼。
“五皇女,您看……”春桃欲言又止,“要不要……送床棉被过去?”
陆锦颜犹豫了。父皇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少跟他来往,免得惹祸”。可一想到那少年在寒风里发抖的样子,她就想起自己在冷宫时,也是这样抱着破棉絮,熬过一个又一个冬天。
“去拿床棉被,再带些退烧药。”她放下笔,站起身,“我们偷偷去,不让别人知道。”
柴房阴暗潮湿,角落里堆着发霉的稻草。慕容珩蜷缩在稻草堆里,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换,嘴唇烧得干裂,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陆锦颜把棉被轻轻盖在他身上,又将药放在旁边的石桌上,正想离开,手腕却被猛地攥住了。
慕容珩不知何时醒了,他睁着烧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是你?”
“我……我给你送药来了。”陆锦颜被他抓得生疼,想挣脱却挣不开,“你快吃药,不然会烧坏的。”
慕容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道疤痕上,忽然松开了手,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也觉得我是贱种?”
“我没有!”陆锦颜急忙道,“我只是……只是觉得,生病该吃药,冷了该盖被。”
她想起自己在冷宫的日子,声音软了下来:“谁都有难的时候,不是吗?”
慕容珩愣住了,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里没有鄙夷,没有怜悯,只有一片真诚。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别过头,声音低得像叹息:“多谢。”
陆锦颜松了口气,转身跑出柴房,心脏却跳得厉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他,或许是因为那道疤痕,或许是因为冷宫的记忆,又或许,只是见不得那样倔强的人,被命运磋磨得失去温度。
可她没料到,这偷偷摸摸的善意,还是被人看见了。
傍晚时分,陆宴辞在御书房召见她,手里拿着一支沾了稻草的发簪——那是她方才跑太急,掉在柴房门口的。
“你去见慕容珩了?”陆宴辞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却像探照灯似的,落在她脸上。
陆锦颜的脸瞬间白了,慌忙跪下:“父皇,我……我只是看他病了,送些药……”
“朕不是说了,让你少跟他来往?”陆宴辞的声音陡然变冷,“你忘了自己是怎么在冷宫受苦的?忘了那些人是怎么欺负你的?现在倒好,跑去可怜一个敌国质子?”
“他不是敌人!”陆锦颜抬起头,眼眶通红,“他也是个可怜人!父皇,您当年不也是……”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捂住嘴,吓得浑身发抖——她差点说漏嘴,提起父皇当年在敌国做质子的往事。那是宫里的禁忌,谁也不敢提。
御书房里瞬间死寂。
陆宴辞盯着她,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怒意,有震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声音疲惫:“起来吧。”
陆锦颜愣了愣,不敢动。
“朕说,起来。”陆宴辞的声音软了下来,“那质子……你若想帮,便帮吧。只是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
陆锦颜惊讶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严厉,只有一片她看不懂的复杂,像藏着无尽的往事。
“父皇……”
“去吧。”陆宴辞挥挥手,重新拿起奏折,却没再看她,“别让朕后悔。”
陆锦颜走出御书房时,夕阳正染红半边天。她摸着怀里失而复得的发簪,心里又酸又涩。原来,父皇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的善良,知道她的软肋,甚至……知道那段不能言说的往事。
而那个被命运放逐的燕国质子,和这位看似冷酷的暴君父皇,竟有着这样隐秘的相似。
陆锦颜抬头望向柴房的方向,那里的灯亮了一盏,昏黄的光晕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小小的影子。她忽然觉得,这深宫之中,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藏着伤痕。
而她能做的,或许不是远离,而是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留一点点善意,给那些和她一样,在寒冬里挣扎的人。
夜风渐起,吹起她的裙摆。陆锦颜握紧发簪,一步步往东宫走去,心里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什么?竟然穿越成了冷宫五皇女,没关系我成了暴君的心尖宠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