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浔彦的话如同一柄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入璟岚心中最脆弱之处。
——是的,他太高估自己了。
太湖一战看似平局,实则已暴露金陵的孤立无援;马鞍先生战死采石矶,更是证明安徽势力早已渗透宁省边界;而扬城表面繁华下的暗流,更昭示着整个江南的局势非他所能掌控。
璟岚站在浴池边,指尖微微发冷。雾气氤氲中,杨浔彦的背影如一幅朦胧的水墨画,却透着令人心惊的锐利。
“杨大人。”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峻,“你既看得如此透彻,为何还要?”
水面荡起涟漪,杨浔彦轻笑一声,终于转过身来。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苍白的肌肤上,衬得他如鬼魅般妖异。
“王爷,下官不过一介知府,人微言轻,说了……”他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水面,溅起几滴晶莹的水珠,“更何况,您初至扬州,便一副‘天下尽在掌握’的姿态,下官若贸然进言,只怕反倒惹您猜忌。”
话里带刺,却字字属实。
璟岚眸色一沉,心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他确实低估了江南局势的复杂性,更低估了这些地方势力的狠辣与谋算。
“那如今呢?”他冷声问,“杨大人此时点破,又是何意?”
杨浔彦微微仰头,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滑落,滴在锁骨上。他的目光透过雾气,直直望向璟岚,带着几分审视,几分玩味。
“因为下官忽然觉得……”他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与其看王爷一步步踏入死局,不如……合作。”
合作?
杨浔彦缓缓从水中站起,水珠顺着他的身躯滚落。月光下,他身上的疤痕愈发清晰——不仅有手腕上的链痕,还有背上几道狰狞的旧伤,像是鞭痕,又像是刀疤。
“王爷不必惊讶。”他随手扯过一件素白长袍披上,语气淡然,“下官能坐稳扬州知府之位,靠的可不是这张脸。”
他走到璟岚面前,微微仰头,呼吸几乎拂过对方的下颌。
“金陵困局,非一人可解。苏锡常、松沪府、安徽泸州府、浙江杭州府……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王爷若再孤军奋战,只怕……”他顿了顿,轻笑一声,“撑不过这个月。”
璟岚盯着他,忽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杨浔彦。”他声音冰冷,“你究竟是谁?”
杨浔彦不挣扎,也不喊痛,只是静静与他对视。
“下官是谁不重要。”他轻声道,“重要的是——王爷想活,还是想死?”
——
夜风骤起,吹散浴池上的雾气。
浴池的水汽渐渐散去,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璟岚松开了扣住杨浔彦的手,冷声道:“合作可以,但本王需要知道,你能拿出什么筹码?”
杨浔彦揉了揉泛红的手腕,笑意不减:“王爷要税收,下官便替您收;王爷要扬州安稳,下官便替您稳;王爷要迷惑苏锡常、松江府那群豺狼……”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下官便陪他们演一场戏。”
“至于泰城……”他转身走向一旁的案几,从抽屉中取出一封信函,递给璟岚,“泰城通判泰平旸,是下官同年进士,虽不掌实际兵权,但在泰城士族中颇有威望。只要王爷允诺泰城赋税减免三年,他愿意暗中策应,确保泰城不乱。”
璟岚接过信函,扫了一眼,上面确实是泰城官员的印信。他抬眸看向杨浔彦:“你倒是准备周全。”
杨浔彦轻笑:“下官虽无王爷的雄才大略,但在这扬城一亩三分地上,总得为自己、为百姓谋条活路。”
他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仿佛那些曾经“位极人臣”的宏愿,早已被现实磨平,只剩下最朴素的愿望——让治下的百姓,能衣食无忧地活着。
璟岚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杨浔彦系衣带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道:“年少时不懂事,得罪了权贵,被扔进诏狱待了半年。”他说得轻描淡写,可那疤痕的狰狞,却昭示着当年的酷刑绝非“待了半年”那么简单。
璟岚没有追问,只是淡淡道:“明日,本王要见到扬城近三年的税册。”
“王爷放心。”杨浔彦拢了拢衣襟,笑意温润,“下官一定让您……‘满意’。”
远处,扬州城的灯火如星,繁华依旧。
而在这方寸之地的暗夜里,一场交易,悄然达成。
——
三日后,扬城表面上依旧繁华如昔。
杨鹤年设宴款待璟岚,席间歌舞升平,仿佛那日的流民暴动从未发生过。而杨浔彦则“病愈”出席,一袭月白长衫,执杯浅笑,与盐商们推杯换盏,俨然一副“与民同乐”的和气模样。
只有璟岚注意到——
每当杨浔彦的袖子滑落,露出手腕上的疤痕时,他的笑意便会淡去几分,眼底浮现出冷意。
——他在忍。
而这“忍”的背后,是比刀光剑影更可怕的谋划。
——
扬城的天,静谧中暗藏杀机。
扬城府衙的书房内,指尖轻叩案几,目光落在刚刚送来的密报上——“泰城通判泰平旸已暗中应允合作,愿以赋税减免为条件,确保泰城不乱。”
“王爷,杨鹤年那边已按计划行动。”赵清源低声道,“杨大人故意放出风声,称您因流民之事震怒,要严查扬城税赋亏空,杨鹤年果然坐不住了,今夜秘密召集盐商在‘醉仙楼’商议对策。”
璟岚冷笑一声:“自乱阵脚,倒是省了本王的功夫。”
他抬眸看向窗外,扬城的灯火如星,繁华依旧,可这繁华之下,早已暗流涌动。
“是时候收网了。”
——
醉仙楼,亥时三刻。
杨鹤年正与一众盐商密谋,忽听楼下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猛地踹开!
“奉镇南王令,扬城盐商总会涉嫌勾结流寇、私吞税银,即刻查封!”赵清源手持令箭,身后精锐甲士鱼贯而入,刀光森然。
杨鹤年脸色大变,猛地站起:“放肆!我乃朝廷任命,尔等岂敢——”
话音未落,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杨会长,您这‘朝廷赐下’的帽子,怕是戴不稳了。”
众人回头,只见杨浔彦一袭官服,缓步而入。他手中捧着一本账册,唇角含笑,眼底却冷如寒冰。
“去岁三月,盐税亏空二十万两;今年运河沉船,又‘恰好’是盐船……”他轻轻翻开账册,“杨会长,您是真当本官瞎了,还是觉得王爷好糊弄?”
杨鹤年面如土色,踉跄后退:“你、你血口喷人!”
杨浔彦轻笑一声,抬手一挥。几名衙役立刻押上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正是杨鹤年的心腹账房!
“杨会长,您这账房可比您识趣多了。”杨浔彦温声道,“他可是把您这些年如何勾结漕帮、私吞税银、甚至暗中资助流寇的事……全招了。”
一夜之间,扬城盐商总会土崩瓦解。
杨鹤年被革职查办,其党羽或下狱或流放,而盐税账册则被彻底清查,追回赃款数十万两。
扬州百姓清晨醒来,只觉城中气氛肃然,却不知昨夜的血雨腥风。他们依旧如常生活,河畔浣衣的妇人、街边叫卖的货郎、学堂朗朗的读书声……一切如旧,却又仿佛焕然一新。
——
扬城府衙后院。
杨浔彦倚在亭栏边,望着满池荷花,神色平静。
“王爷的手段,下官佩服。”他轻声道,“一夜肃清,不留后患。”
璟岚负手而立,淡淡道:“若非杨大人暗中布局多年,搜集罪证,本王也不会如此顺利。”
杨浔彦笑了笑,没有接话。
风吹过,掀起他的袖摆,露出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璟岚忽然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杨浔彦抬眸,望向远方:“下官所求,不过是扬城百姓能安居乐业。”他顿了顿,声音轻缓,“至于王爷的宏图大业……下官愿尽绵薄之力。”
——这是承诺
璟岚深深看他一眼,背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关于就重点描写了杨大人的“谪仙之资”,不是说其他十二位不俊美。错了反而非常俊美,是各有各的帅气与美貌并存的那种,作者设定十三位都是未婚,魅力,谋略,智力,武功都有的,不然怎么玩转政治场面,能跟王爷斗智斗勇。后面会慢慢写出来的。现实里帅哥不多,小说里还能没有嘛,最喜欢严屹宽那种邪魅猖狂,孤冷傲气集一身绝色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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