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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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的地龙,总比别处烧得温和些。李寒棂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一串东珠佛珠,指腹慢悠悠地摩挲着,目光却落在窗台上那盆将开未开的腊梅上。
“娘娘,青鸾宫那边,接了印了。”贴身嬷嬷秦氏站在一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不平,“陛下……还亲自过去了一趟。”
李寒棂眼皮没抬,指尖的佛珠停了停:“知道了。”
“知道了?”秦嬷嬷急了,“娘娘,那万氏刚从昭仪晋了贵妃,如今又掌了协理六宫的权,这明摆着是要骑到咱们头上啊!相爷这是……”
“父亲远在北境,鞭长莫及。”李寒棂打断她,声音平淡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万肃在京里经营这些年,早就不是一日之寒了。陛下这步棋,是不得不走,也是……万肃逼得不得不走。”
她抬眼,看向秦嬷嬷。这位嬷嬷是陪着她从潜邸一路走来的,忠心耿耿,却少了几分审时度势的冷静。“你当陛下愿意?林氏的事才过去多久,他心里的滋味,未必比咱们好受。”
秦嬷嬷噎了噎,想起那位被发配皇陵的林昭容,终究是闭了嘴。那位林氏,原是陛下登基前就伴在身边的,性子温婉,才情出众,可惜……生不逢时,挡了万氏的路。
“大皇子呢?”李寒棂转了话头,语气里添了几分暖意。
“在偏殿温书呢,先生说殿下今日进益不小。”秦嬷嬷答道,脸上露出些笑意。
李寒棂微微点头,嘴角总算牵起一丝浅淡的弧度。三个孩子,是她的软肋,也是她的铠甲。尤其是大皇子阮启宭,虽才十岁,却已显露几分沉稳,是朝臣们默认的储君人选。有这三个孩子在,万肃再跋扈,也不敢轻易动她。
“去,把那盆腊梅搬到暖阁去,别冻着了。”她吩咐道。
秦嬷嬷应着,刚要转身,就见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娘娘,含央宫的赵昭仪娘娘来了,说是给您请安。”
李寒棂眉峰微蹙。赵聍?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含央宫与坤宁宫隔了两条宫道,赵聍却走得极快,仿佛身后有什么在催。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宫装,外面罩了件银狐坎肩,看着素净,可鬓边那支赤金点翠步摇,一动就晃出细碎的光,泄露了她的心思。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赵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姿态放得极低。
“妹妹起来吧,赐座。”李寒棂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赵聍谢了座,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指尖却微微发颤。她父附万肃,按理说,万卿珞得势,她该高兴才是。可她心里清楚,万卿珞那人,眼里揉不得沙子,自己这些年靠着几分机敏和子嗣,在后宫挣得一席之地,在万卿珞眼里,未必不是眼中钉。
“妹妹今日来,怕是不单为请安吧?”李寒棂看着她,目光平静无波。
赵聍被她看得一慌,忙放下茶盏,起身又要行礼:“娘娘明鉴。臣妾是……是心里不安,想在娘娘这儿讨句实在话。”
“哦?”李寒棂挑眉,“妹妹有什么不安的?”
“那青鸾宫的贵妃娘娘……”赵聍咬了咬唇,声音压得更低,“如今掌了六宫事,臣妾怕……怕孩子们不懂事,冲撞了贵妃娘娘,惹来祸事。”
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眼角的余光却悄悄打量着李寒棂的神色。她这话说得巧妙,既表了自己的惶恐,又暗指万卿珞可能苛待皇子公主,将话题引到了孩子们身上——这是李寒棂最在意的。
李寒棂岂会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她端起自己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说:“妹妹多虑了。贵妃新掌六宫,正是要立规矩的时候,断不会因小事苛责皇子公主。再说,孩子们有陛下和本宫护着,谁敢动?”
这话不软不硬,既给了赵聍一颗定心丸,也暗暗敲打了她——别想着挑唆。
赵聍心里一凛,知道自己这点小心思被看穿了。她忙低下头,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娘娘说的是,是臣妾糊涂了。有娘娘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无非是天气、孩子们的学业之类。赵聍见李寒棂始终淡淡的,知道再待下去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便识趣地告退了。
她刚走,秦嬷嬷就呸了一声:“这赵昭仪,真是墙头草!以前靠着万相府的势,没少给咱们添堵,如今见万氏得势,倒先来咱们这儿卖好,安的什么心!”
李寒棂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赵聍这步棋,走得不算聪明,却也不算蠢。她是在试探,也是在给自己留后路。这后宫之中,谁不是如此?
“未央宫那边,有动静吗?”她忽然问。
“沈嫔娘娘一早就带着公主皇子去给太后请安了,刚回来,听说在宫里教公主做针线呢。”秦嬷嬷答道。
李寒棂点了点头。沈宓清,倒是个聪明人。她父亲是保皇党,却只是个小小的刺史,无权无势,在这后宫之中,唯有守拙,才能保全自己和孩子。万卿珞掌事,她既不凑趣,也不抵触,只安安分分地过自己的日子,反倒是最安全的。
“看来,这宫里的热闹,才刚开头呢。”李寒棂轻轻叹了口气,指尖的佛珠又开始转动起来,一圈,又一圈,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青鸾宫里,锦书正低声回禀着:“娘娘,坤宁宫那边,赵昭仪去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出来,看那样子,像是没讨到什么好。未央宫那边,沈嫔娘娘一直没出门,只让小厨房炖了些银耳羹,说是给孩子们润润肺。”
万卿珞坐在妆镜前,让锦书给她卸着钗环。铜镜里的人影,卸下了满头珠翠,倒显出几分素净,只是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
“沈宓清倒是沉得住气。”她淡淡道,“赵聍就蠢多了,这个时候去坤宁宫,不是自讨没趣么?”
“那娘娘,咱们接下来……”锦书试探着问。
“不急。”万卿珞从镜中看着自己,缓缓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不能烧得太急,也不能烧得太偏。先从份例入手吧,查一查各宫的月钱、用度,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
她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坤宁宫和含央宫的,仔细些查。”
锦书心里一动,忙应道:“是,奴婢明白了。”
查份例,看似是小事,实则是立威的第一步。若是查出些什么,既能显示她的能力,又能不动声色地敲打某些人。尤其是坤宁宫和含央宫,一个是皇后的居所,一个是刚刚去“表忠心”的赵昭仪的地盘,查得仔细些,自有深意。
万卿珞看着镜中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女儿家的柔情,只有冷静和算计。
她要的,不是后宫的风平浪静,而是恰到好处的波澜。只有在波澜里,才能浑水摸鱼,才能一步步,将权力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露出一角灰蓝的天。青鸾宫的灯,依旧亮着,像一只蛰伏在暗夜中的兽,静静等待着猎物的出现。而这深宫之中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一环套着一环,谁也不知道,最终会流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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