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贾府门前,石狮子蹲伏如旧,朱门沉沉,阶下青石被无数脚步打磨得温润光滑。府内气象端肃,连风过回廊也带着三分规矩,半分不敢造次。满府上下皆知今日有贵客临门,却不知贵客究竟是何方神圣,只晓得是王夫人亲自吩咐,东边小院洒扫一新,预备安顿。
正午时分,日头白花花悬在头顶,蝉声叫得人心头燥热。荣禧堂前鸦雀无声,丫头婆子屏息垂手侍立,贾母、王夫人、邢夫人、尤氏等一干女眷在堂中静候,连素来爱说爱笑的凤姐儿也敛了神色,只一双丹凤眼悄悄溜着门口方向。空气凝滞得如同陈年的浆糊,沉甸甸糊在每个人的鼻端。
就在这沉闷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当口,一声清越嘹亮的唿哨,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贾府凝重的空气。那哨声尖利、活泼,带着一股山野间才有的无拘无束,如同投石入湖,激得满堂肃穆的人心头齐齐一跳。
众人惊疑抬眼,但见荣禧堂那高大敞亮的正门门楣之上,不知何时已蹲踞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身影裹在一件半新不旧、浆洗得有些发白的褐色僧衣里,腰间胡乱系着根褪色的布带。一张毛茸茸的脸,雷公嘴,火眼金睛,正骨碌碌转动着,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奇与探究,扫视着下方这一片锦绣堆砌、人人屏息的天地。他一条腿盘着,另一条腿随意地垂下来晃荡,仿佛坐的不是堂堂国公府邸的门楣,而是花果山上一块寻常的山石。最惹眼的是他手里捧着个硕大无朋的桃子,粉扑扑、水灵灵,香气竟霸道地压过了堂内熏染的沉水香,引得人喉头发紧。他啃得汁水淋漓,那香甜的气息便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
堂下霎时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王夫人端坐主位,一张保养得宜的富态面孔,原本还维持着庄重得体的笑意,此刻那笑意如同寒冬里结在湖面的薄冰,被这从天而降的“贵客”一脚踩得粉碎。血色“唰”地褪尽,脸皮僵得如同庙里新塑的泥胎,眼珠直勾勾瞪着门楣上那啃桃子的猴影,嘴唇哆嗦着,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活像被一道无形的雷劈中了天灵盖。
旁边的贾母倒还镇定些,只是捻着佛珠的手指骤然收紧了,指节泛白,一双阅尽沧桑的眼睛骤然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门楣上的身影,那目光里交织着惊疑、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下首的姑娘们更是花容失色。探春反应最快,柳眉倒竖,一张俏脸绷得紧紧的,杏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若非碍于礼数,只怕早已呵斥出声。迎春吓得往后缩了缩,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帕子。惜春则紧紧抿着唇,脸色微微发白。唯有黛玉,那双含愁带露的秋水眸子里,起初是惊愕,随即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甚至是一点微不可察的倦怠,仿佛早已看透这世间一切突兀与荒诞。她微微侧过脸,目光投向角落里同样瞠目结舌的宝玉——那少年正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惊讶之中,竟奇异地混杂着一种近乎狂喜的兴奋光芒,仿佛看到了一个只在梦中才存在的、活生生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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