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

一年后

*

又是一个七夕的夜晚。

宋南栖站在桥上，心中五味杂陈。晚风拂过脸庞，带来一阵阵寒意。

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流，目光所及之处是明明暗暗的灯火。沿河十里，从古至今，长长久久。

宋南栖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云淮郡的灯火如同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加上黑色的幕布，一时间竟让他分辨不出何为天空，何为人间。

他稍稍一颔首，被灯火映得五光十色的河流，载着各式各样的河灯从桥下缓缓流过。

宋南栖注意到了一盏橘红色的莲花灯。刹那间，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

那是一个美丽的鲛人，顺着淮汐海游到这条河中，只为了会一会她的竹马。

明暗的灯火中，她的肌肤如水般柔嫩，她的手臂如奶油般丝滑，她的鳞片如碎琼乱玉般熠熠生辉，如同上天派来的美丽圣洁的使者。

似乎是十年前的这个夜晚，他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她伸出纤纤玉臂，轻轻地捧起河中的一盏橘黄色莲花灯，将它抱在怀里，露出了醉人的笑意。她抬头望向少年，眼里有着光，问少年这是何物，长在水里怎么会发光。

他与她是青梅竹马，无数个七夕节，他们手拉着手，穿梭在万家灯火。懵懂稚嫩的青春，被他们画上了最靓丽的颜色。

那时的他只是少年，虽已懂了一些桃花情缘，但如同现在一样，面对着族人们的眼睛，他不能背叛自己的良心。

所以，他一直把她当做朋友。

每一个七夕节，她都会固执地来寻找他，直到那天晚上，被他的一句话彻底死心。

果然，她这次没来。

然而，却让宋南栖的心里多了一阵空虚。

“大哥哥……”

一声轻轻的呼唤，将宋南栖拉回了现实。他回头一看，来人正是夜风驰。

尽管蒙着双眼，但宋南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夜风驰的脸上多了一些说不出的感觉。

再仔细看，夜风驰的衣服、头发都很凌乱。

许是注意到了宋南栖的目光，夜风驰挠着脑袋，腼腆地笑了笑：“那个……他们说你在这里，我自己摸过来的，路上被人推搡了几下－－今天人可真多。”

宋南栖点点头：“那肯定的，今天是七夕。”

“七夕……是什么？”夜风驰脸上写满了天真。

宋南栖大笑了一阵，然后伸手抚摸着夜风驰的脑袋：“小伙子，那我先问你，有没有哪个能够让你辗转反复、彻夜难眠，并且每天都盼望偷偷见到的女孩？”

夜风驰托着下巴想了许久，然后问了一句：“我妹妹……算吗？”

宋南栖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的妹妹怎么会是让你盼望着偷偷见到的？自己的妹妹，见她一面还要别人允许不成？”

夜风驰没有说话。沉默了一阵后，他感觉到宋南栖往自己手里放了一个东西。

他赶忙抓起来，轻轻一搓，是糖！

夜风驰立刻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他赶忙剥开糖纸，将糖塞到嘴里。

宋南栖伸手轻轻一拍夜风驰的肩膀：“那有没有哪个陌生人，他和你没有亲缘关系，但是却让你难以忘怀的？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你会想尽办法都要与他相会，这就是七夕节的魅力所在。”

夜风驰紧接着说了一句：“所以我才来找你呀！”

宋南栖闻言一惊，差点没站稳身子。他苦笑一阵，用食指对着夜风驰的脑门一敲：“想什么呢？不许乱说话！”

夜风驰脸上写满了天真和疑惑：难道不是吗？

云淮郡的繁荣丝毫未减。

“诶－－卖糖葫芦嘞－－瞧一瞧看一看嘞－－”

“……阿驰，宋某问你件事，”宋南栖打破了平静，“你给我的那一整盒香，究竟……”

夜风驰的额头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终于还是来了。

宋南栖察觉到了夜风驰的异样：“所以你……究竟是谁？”

“这个……”夜风驰拼尽全力掩饰住自己的不安，“你慢慢的就知道了，我只是……有些……”他努力挑选着词语，“于心不安……”

宋南栖仍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那……你和嗜血魔魇是不是有什么交际？”

夜风驰沉默着不敢抬头，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其实……我只是奉他的命令，把这东西给你的……”夜风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宋南栖脸上充斥着惊讶和难以置信:“真……真的？”

夜风驰怯怯地点点头: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宋南栖一把抓住夜风驰的手:“那……他是不是威胁你？是不是和你谈条件？”

夜风驰一惊，慌忙地摇摇头，随即把头埋得深深的。

宋南栖抓着夜风驰的手猛地一掐:“阿驰，你不要怕他。这个嗜血魔魇，猖狂至极，竟然敢对你下手，就是欺负你看不见！”

夜风驰听着，身子却在微微的颤抖。

“嗜血魔魇，他杀了我众多同门亲友，还杀了许多无辜百姓，甚至把基茸族吓得逃之夭夭……”宋南栖说着，篡起拳头往栏杆上猛地一砸，“还有……我的小师弟！等我抓到嗜血魔魇，，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夜风驰颤抖着张开嘴唇:“那如果……他……向你道歉……你会怎么样对待？”

宋南栖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他犯下的罪行已经足以下十八层地狱。他哪怕跪在我面前求我，我也不会放过他！”

夜风驰把头埋的更低了。

他犯下的罪行，一辈子都无法赎清……

正想着，宋南栖忽然拉住他:“阿驰，以后那个嗜血魔魇再敢欺负你，你尽管来告诉我，我帮你打抱不平！”

夜风驰强颜一笑，心里一半热一半凉。

宋南栖沉默一阵后，伸手朝夜风驰肩膀上一拍:“别管那个恶魔。今天过节呢，走，让我带你好好玩玩！”

两人飞快冲向繁华的万家灯火。

“阿驰，来！这边！”

“阿驰！这里！”

宋南栖像一只麻雀一般，在人群中轻快地穿梭着。夜风驰却磕磕绊绊地摸索着，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阿驰！来！这边人少。”许是理解到了他的窘迫，宋南栖伸手将他拉到了河岸边。

“来，给你看个好玩的！”宋南栖轻轻抓过夜风驰的右手，将他的食指涂上鱼食，插入河水中。

几条锦鲤游上前，温柔地亲吻着他的手指。

“……鱼吗？”夜风驰露出惊讶的神情。

“当然，”宋南栖回答，“这是锦鲤！”

正说着，一条锦鲤忽然间从水中跃出，不偏不倚，正好撞上了夜风驰眼睛上的黑布。

宋南栖一惊，连忙上前查看，夜风驰捂着眼睛的双手慢慢松开，一条锦鲤正躺在他的手里蹦跳着！

“大哥哥，这……能吃吗？”

宋南栖望着一脸天真的夜风驰，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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