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困境

我瘫坐在积水里，掌心还在流血。每滴血掉进水面都激起诡异的涟漪，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扔了颗定时炸弹。

天台门吱呀作响，保安老张那张融化了的脸从门缝里挤出来。他的牙齿是玻璃做的，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小伙子..."他声音含糊不清，像嘴里塞着棉花，"借个火..."

我握紧酒瓶碎片，指甲掐进掌心。剧痛让我清醒过来，雨水打在脸上，混着血水流进眼睛。老张往前挪动，每一步都拖得特别重。我听见黏腻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滑行。他身上的制服袖子只剩半截，断口处还在滴黑水。

手机又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凌晨三点四十一分，距离子时结束还有十九分钟。

"瑶瑶..."我盯着老张身后晃动的积水倒影，"你在哪儿？"

水面突然沸腾，一只苍白的手破水而出。手指细长，指甲缝里缠着草莓发绳。那只手一把抓住我的脚踝，力道大得惊人。

"救..."我低头一看，整片积水都在翻滚。无数只手臂从水里冒出来，有的缺手指，有的少手掌。它们全都朝我抓来。

"瑶瑶！告诉我你在哪儿！"积水里的手突然停住。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来："三号床...镜子..."话音未落，所有手同时发力把我往水里拽。

我拼命挣扎，用酒瓶去割那些手臂。但每割断一条，立刻又有新的长出来。

"放开他！"一声怒吼从天台门口传来。

我转头一看，老张正站在那里，但样子变了。他的脸完全融掉了，露出下面光滑的、没有五官的头部，只有正中间有一只巨大的眼睛。陈先生？！

他抬手一挥，积水里的手瞬间全部消失。我踉跄着往后退，直到后背撞上护栏。"你到底是谁？"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是守门人。"陈先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也是看守者。每个月，都要选七个祭品维持两个世界的平衡。你妹妹...已经开始'发芽'了。"

"发芽？什么意思？"我死死盯着他那只巨大的眼睛。

"意思是你来得太晚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现在她已经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除非..."他顿了顿，"除非你代替她的位置。"

我冷笑一声："想都别想！"

陈先生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猛地朝我扑来，动作快得像一道黑影。

我往后一闪，但还是被他抓到了手臂。他的手指像冰一样冷，掐得我生疼。"你以为你能逃得掉？"他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响起，"你的影子早就暴露了。你知道为什么你的血能对付镜像生物吗？因为..."

我猛地把酒瓶扎进他的手臂，趁他松手的瞬间往后跳开。但陈先生只是甩了甩手，伤口就愈合了。"因为你就是镜子本身。"他舔了舔嘴唇，"你的每一滴血，都是计时器。当血流干的时候..."

话没说完，手机又响了。屏幕上突然出现一行字："三号床的镜子映照着第七祭坛。"

我还没反应过来，陈先生已经扑了过来。我往后一闪，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天台护栏断裂的瞬间，我看到自己的影子在积水里疯狂扭动。

"瑶瑶！"我大喊着，伸手去抓什么。但只抓到一把空气。身体重重摔在积水里，冰冷的液体瞬间没顶。我呛了几口水，挣扎着想往上浮。但有什么东西在拽我的脚踝，把我往水底拖。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废弃的病房里。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此起彼伏，墙上的日历永远停留在瑶瑶失踪那天。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摸索着找到病床，掀开白布的瞬间，胃里一阵翻腾。五根沾血的手指整齐地排列在床单上，指甲缝里缠着草莓发绳。

"喜欢这份礼物吗？"陈先生的声音从顶灯传来，"镜世界每个月需要七个祭品，你妹妹已经开始'发芽'了。"

黑液从墙壁渗出来，漫过我的脚踝。所有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我踉跄后退撞翻输液架，玻璃碎片溅起的瞬间，整面墙的镜子突然同时炸开。

无数个瑶瑶从镜面裂痕中涌出来，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没有眼睛。最前方的那个抬起头，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嵌着两枚生锈齿轮。

"找到你了。"她沾满血污的手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铁钳，"哥哥为什么不来救我？"

剧痛从手腕蔓延至心脏，我看见自己的影子正顺着瑶瑶的手臂爬上来。那些蠕动的黑影在皮肤下游走，留下一条条青色血管状的痕迹。当齿轮扎进我眼眶的前一秒，口袋里的半截啤酒瓶突然发烫——是瑶瑶生日那天我们一起喝完的菠萝啤瓶子。

"走！"我忍痛将瑶瑶推开，玻璃瓶划破掌心的瞬间，鲜血在地上画出完整的圆。所有镜像瑶瑶同时发出惨叫，黑液组成的河流剧烈沸腾起来。

陈先生的脸在灯管里扭曲变形，无数只眼睛从他身上爆出，死死盯着那个血圈。"你以为赶走的是敌人？"他的声音带着嘲讽，"你只是唤醒了看守者。"

病房开始像玻璃般龟裂，瑶瑶的影像在裂缝中逐渐透明。我扑过去抓住最后一只完整的手，触感真实得让心脏抽痛——她手腕内侧有颗小米粒大的痣，是我小时候不小心用铅笔戳的。

"下个月..."她的嘴唇穿过我的掌心，声音轻得像叹息，"三号床的镜子..."

剧烈的失重感猛地袭来。我跌回天台时正对着自己的影子，里面无数只手还在徒劳地向上抓挠。手机屏幕重新亮起，显示凌晨三点三十七，距离子时结束还有二十三分钟。

天台门后传来脚步声，不是陈先生那种优雅的踱步，而是拖着什么重物的拖沓声响。我握紧碎酒瓶退到护栏边，看见月光里走来个佝偻的黑影，手里拖着半截保安制服。

"小伙子，借个火。"黑影抬起头，保安老张那张爬满皱纹的脸正在融化，眼眶里淌出的不是血，而是银色的粘稠液体。他咧开嘴笑，露出两排玻璃碴似的牙齿，"你妹妹说...想见你。"

手机突然自动亮起，屏幕上映出十二道模糊的镜门轮廓。我踩碎酒瓶，将碎片扎进脚踝的瞬间，病房方向传来微弱的钢琴声。是瑶瑶七岁时练的曲子，但音符顺序似乎暗藏玄机。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镜门轮廓，钢琴声越来越急促。老张拖着制服残片慢慢逼近，融化的人脸在月光下泛着油光。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里，但那声音却越来越近。

"瑶瑶现在...过得很好。"老张抬起玻璃眼睛，嘴角咧到耳根，"她在等你..."

我往后退，脚后跟抵住护栏。天台下传来此起彼伏的警笛声，但那些声音到了半空就消失不见。整栋楼被一层诡异的寂静包裹。

老张突然扑来，动作快得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我翻过护栏躲开，指尖擦过生锈的钢筋。下面漆黑一片，看不清是楼还是什么别的地方。风从下面往上吹，带着消毒水和铁锈混杂的气味。

"哥哥！"

瑶瑶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清晰得像是贴着耳朵说的。我低头一看，三号病房的窗户亮着灯。窗帘被风吹起一角，里面有个身影正坐在病床上。

老张又扑上来，这次我转身用酒瓶碎片划向他的脖子。玻璃扎进去的瞬间，他身体里流出银色的液体，在地上凝成一个个小镜子。每个镜子里都有个模糊的人影在挣扎。

"你以为只有你在找妹妹？"陈先生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我抬头一看，他倒挂在天台边缘，巨大的独眼闪着幽光，"每个人都在找自己的'另一半'。"

手机屏幕突然发热，十二道镜门轮廓开始转动。钢琴声变了调，音符排列竟和当年瑶瑶失踪时心电图的波形一模一样。

"抓住我的手！"瑶瑶出现在楼下窗口，半个身子探出来。她手腕上的痣红得发亮，"不然来不及了！"

我纵身往下跳，风声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哭喊。那些声音忽远忽近，像从不同时间传来的回声。护栏在头顶缩成一个小点，而楼下瑶瑶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坠落过程中，手机屏幕映出我自己的脸。瞳孔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是无数双眼睛同时眨动。下方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地面开始扭曲变形。

瑶瑶的手指已经碰到我的指尖，那温度真实得让心脏抽痛。但就在即将抓住的瞬间，她的身体突然碎成无数镜片，每一片里都映着我不敢置信的脸。

失重感骤然消失，我摔在一张病床上。天花板上挂着的老式吊灯摇晃着，照亮墙上密密麻麻的照片。每张照片里都有个似曾相识的人，他们的影子在相框里疯狂扭动。

"欢迎来到第七祭坛。"陈先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里藏着所有迷途者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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