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小弟的蠢话

破庙的屋顶漏了个窟窿，昨夜下的雨还积在供桌旁的低洼处，倒映着晨光里飞舞的尘埃。凌辰蹲在窟窿底下，正用捡来的油毡纸堵漏洞，油毡边缘的铁钉子刮破了手指，血珠滴在积水里，晕开一朵朵细小的红。

“帮主，我来！”虎子拎着半截梯子冲过来，梯子腿在泥地上拖出两道深沟，“这活儿哪能让您干？您是要当修仙者的人，得养着精气神！”他说着就要抢凌辰手里的油毡，结果脚下一滑，连人带梯子摔了个结结实实，梯子压在背上，发出“嗷呜”一声惨叫，活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狗。

“哈哈哈！”蹲在墙角数铜板的石头笑得直拍大腿，手里的铜板滚了一地，滚到积水里“咕咚”沉了两个，气得他赶紧伸手去捞，结果袖子掉进水里，湿了半截，更显狼狈。

凌辰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踢了踢虎子的屁股：“起来吧，再躺会儿，午饭的肉包子就归狗剩了。”

“别别别！”虎子跟装了弹簧似的蹦起来，不顾背上的疼，抢过油毡纸往屋顶的窟窿上按，铁钉子戳进木头时发出“砰砰”声，震得他手发麻，却笑得一脸得意，“帮主您看，我这手艺，比瓦匠铺的王师傅还强！”

话音刚落，油毡纸“哗啦”一声破了个大洞，刚堵好的窟窿漏下更大的雨——不对，是阳光，金灿灿的阳光直直射在虎子的秃瓢上，映得他后脑勺的疤都发亮。

这下连抱着小石子打弹弓的狗剩都笑了，小短腿笑得直打颤，手里的弹弓“嗖”地飞出去，正好砸在刚从外面回来的丫蛋头上。

“谁干的？”丫蛋捂着额头瞪过来，她今天去布庄“顺”了块花布头，正想给大家展示新学会的打结法，结果被弹弓砸得眼冒金星。

狗剩吓得往凌辰身后躲，探出半个脑袋小声说：“是……是弹弓自己飞的，它说丫蛋姐的花布头太好看，想亲亲。”

“呸！”丫蛋把花布头往腰里一缠，叉着腰冲过来，“小屁孩还学会撒谎了？看我不拔了你的小辫子！”说着就要去揪狗剩的头发，结果被地上的铜板滑了一下，结结实实撞在虎子背上——虎子正踮着脚补窟窿，被这么一撞，整个人往前扑，脸直接贴在了油毡纸上，鼻子被铁钉子硌得通红，眼泪都快下来了。

破庙里顿时乱成一锅粥：虎子的哀嚎、石头的哄笑、丫蛋的怒骂、狗剩的求饶，还有二柱和铁蛋为了“谁先帮帮主捡油毡”打起来的呼喝，混着漏下来的阳光和积水的腥气，竟生出几分热热闹闹的烟火气。

凌辰靠在供桌旁，看着这群闹作一团的半大孩子，突然觉得，就算当不成修仙者，守着这破庙和这些人，好像也不算太糟。他摸了摸怀里那半本《吐纳诀》，书页边缘被他翻得卷了毛边，上面的“炼气一层：引气入体”几个字，他已经能倒背如流，只是每次按图索骥地打坐，除了觉得肚子饿，没别的动静。

“都给我停下！”他突然提高声音，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石头，昨天让你去书铺弄的那本修仙书呢？”

石头立刻不笑了，从怀里掏出本线装书，书页泛黄，封面上写着《基础修仙入门》，边角缺了个角，显然是从书铺偷来的。“帮主您看，这上面写得全着呢！从炼气一层到筑基期，连打坐的姿势都画了小人！”他献宝似的翻开，指着其中一页，“您看这炼气一层，说要‘凝神静气，感天地灵气入丹田’，您是不是打坐的时候想肉包子了？所以灵气才不肯来？”

“滚蛋！”凌辰敲了敲他的脑袋，接过书仔细看。书上的字迹娟秀，小人画得栩栩如生，确实比他那半本破书清楚。他看到“灵气”二字时，指尖顿了顿——那天打劫绸缎商时，他好像真的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从钱袋里的碎银子上冒出来，钻进了指尖，难道那就是灵气？

“帮主，您要是成了炼气一层，能像那蓝袍道士一样飞吗？”狗剩凑过来，小手指着书里画的御剑飞行图，眼睛亮晶晶的，“要是能飞，咱是不是能飞到包子铺的房顶上，直接拿刚出锅的肉包？”

“出息！”虎子拍了下狗剩的后脑勺，“要飞也得先去黑虎帮的屋顶，把独眼李的帽子摘下来当尿壶！”

“不对不对。”石头摇头晃脑，学着茶馆先生的样子，“修仙者讲究‘斩妖除魔’，咱得先去后山斩只老虎，给帮主做件虎皮披风！”

“后山哪有老虎？”丫蛋翻白眼，“我听卖菜的张婶说，后山只有野猪，还是只瞎了一只眼的老野猪，上次把王猎户的腿都拱断了。”

“那正好！”虎子拍着胸脯，铁条在腰里硌得他疼，却依旧大声嚷嚷，“咱去把那野猪逮回来，烤着吃！野猪腿给帮主补灵气，猪皮给丫蛋做新鞋，猪毛……猪毛给狗剩做弹弓！”

“我不要猪毛弹弓！扎手！”狗剩噘着嘴抗议，小石子扔得更欢，一颗正好打在虎子的屁股上，打得他龇牙咧嘴。

凌辰看着他们吵吵闹闹，突然觉得这破庙也没那么难熬。他把《基础修仙入门》揣进怀里，站起身拍了拍灰：“别吵了，今天的任务——虎子带二柱去码头，给搬运工递水，顺便听听有没有富商要路过；石头带小胖去西街，看看黑虎帮的人最近在干啥，特别是那个炼气三层的蓝袍道士，有没有离开萍都；狗剩跟我去药铺，我得买瓶止血药。”

他说着晃了晃流血的手指，血已经止住了，留下道暗红的印子。

“买药？帮主您受伤了？”虎子立刻凑过来，眼睛瞪得像铜铃，伸手就要看伤口，结果太激动，忘了腰里的铁条，一弯腰，铁条“哐当”掉在地上，砸到了自己的脚，疼得他抱着脚原地打转，“哎哟我的脚！我的脚要断了！这下没法去码头了！”

“少装蒜。”凌辰踢了踢他的脚，“再嚎，就让你去掏茅厕，给咱恶龙帮积点‘仙气’。”

“别别别！”虎子立刻不嚎了，捡起铁条往腰里一别，走路一瘸一拐的，却硬是挤出笑容，“帮主我没事，我这脚是修仙的好材料，越砸越结实！”

石头在旁边笑得直抽气：“虎子哥，你这哪是修仙材料？你这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你才是茅坑石头！”虎子冲过去就要揍石头，结果被凌辰一个眼刀制止，悻悻地收回手，却偷偷往石头的破鞋上踩了一脚，踩得对方嗷嗷叫。

药铺在东街口，掌柜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总爱眯着眼睛算账，算盘打得噼啪响。凌辰站在柜台前，把攥了半天的两个铜板放在柜面上，铜板边缘被汗浸湿，泛着乌光。

“要瓶止血药。”他声音不大，目光落在药铺墙上挂着的草药图谱上——其中一幅画着“灵草”，旁边写着“炼气期修士疗伤佳品”，他摸了摸怀里的《基础修仙入门》，心里暗暗记下。

“两个铜板？”老掌柜推了推老花镜，慢悠悠地说，“最便宜的也要五个铜板，还是掺了灶心土的。”他说着从药柜里拿出个小瓷瓶，瓶身布满裂纹，里面的药膏黑乎乎的，散发着股刺鼻的味道。

凌辰皱眉——他昨天分赃时只留了两个铜板，剩下的都让石头收起来当帮派经费了。他正想转身离开，却听到药铺后院传来“哐当”一声响，接着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爹！我都说了这株‘凝气草’是真的！你看这叶脉，还有这灵气波动，至少能卖五十个铜板，够买半个月的米了！”

“胡说八道！”老掌柜的声音拔高了，“萍都这穷地方哪来的凝气草？这分明是普通的狗尾巴草，被你染上了颜色！我看你是被那些修仙者的话迷了心窍，整天想着当什么女修士，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根骨头！”

凌辰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凝气草？《基础修仙入门》里写着，凝气草是炼气一层修士修炼时的辅助药材，能加快灵气吸收，虽然算不上珍贵，但在萍都确实少见。

他悄悄绕到药铺后院的篱笆外，扒着篱笆缝往里看：一个穿着粗布裙的姑娘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株紫色的草，草叶上还沾着泥土，却隐隐有微光流动。姑娘梳着双丫髻，额角有颗小痣，正委屈地抹眼泪，泪珠滴在凝气草上，竟被草叶轻轻弹开，没有留下半点湿痕。

“真的是凝气草。”凌辰心里咯噔一下。他虽然没见过真的，但《基础修仙入门》里画着图谱，和这株草一模一样。

“爹！你看！”姑娘突然站起来，把凝气草举到阳光下，“它会发光！普通的草会发光吗？”

老掌柜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突然“咦”了一声，伸手想去摸，却被姑娘躲开：“别碰！这草娇气，碰了灵气就跑了！”

“还灵气？我看是妖气！”老掌柜气呼呼地转身回屋，“你要是再敢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就别认我这个爹！”

姑娘看着老掌柜的背影，委屈地瘪了瘪嘴，把凝气草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蹲在地上继续抹眼泪，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凌辰从篱笆缝里退出来，心里打起了算盘——如果能把这株凝气草弄到手，说不定他真能突破炼气一层。可看着姑娘委屈的样子，他又有点犹豫——他抢过窝头，偷过钱袋，却从没欺负过比自己还弱小的人。

“帮主，你咋在这儿？”身后突然传来狗剩的声音，小家伙手里拿着个刚摘的野果，正啃得满嘴是汁，“药买了吗？我刚才看到黑虎帮的人进了对面的酒馆，还提着个酒坛，好像是要去给那个蓝袍道士送酒呢。”

黑虎帮？蓝袍道士？凌辰心里一动，有了主意。他拉着狗剩蹲下身，小声说：“你去酒馆门口盯着，看黑虎帮的人啥时候出来，记住，别被发现了。”

“好！”狗剩把野果塞进嘴里，拍拍胸脯跑了，小短腿跑得飞快，转眼就没了踪影。

凌辰再次看向药铺后院，姑娘还在蹲地上哭，凝气草的微光透过粗布裙隐隐可见。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那半本《吐纳诀》——这是他目前最值钱的东西了。他把书塞进篱笆缝里，轻轻敲了敲篱笆，然后转身躲到墙角。

姑娘听到声音，警惕地站起来，看到篱笆缝里的书，犹豫了半天，还是走过去捡了起来。当她翻开书页，看到上面的“吐纳诀”三个字时，眼睛瞬间亮了，手指颤抖地抚摸着泛黄的纸页，突然朝着墙角的方向喊：“谁？是谁在那儿？”

凌辰没出声，转身离开了。他知道，那姑娘识货——《吐纳诀》虽然残缺，但对连炼气一层都不是的人来说，比凝气草有用得多。

傍晚的破庙格外热闹。虎子带回了消息：明天有个从京城来的盐商，要路过萍都去南边，据说带了不少护卫，还随身带着个装珍宝的匣子；石头也回来了，说黑虎帮的独眼李最近天天往蓝袍道士住的客栈跑，送酒送肉，还送去了两个据说是“从西域买来的舞姬”，气得客栈老板直跳脚。

“舞姬？那是啥？能吃吗？”狗剩啃着肉包子，油汁滴在胸前，像只刚偷吃完的小花猫。

“笨！舞姬就是会跳舞的姑娘。”虎子得意洋洋地解释，他今天在码头听搬运工说的，“听说她们穿的衣服可薄了，跳舞的时候像蝴蝶一样，还会给老爷们倒酒呢！”

“那有啥用？”丫蛋撇嘴，“还不如丫蛋姐会缝衣服，能给咱补破洞呢。”

“就是就是。”石头附和，手里的肉包子被他啃得只剩个底，“等咱帮主成了炼气一层，让那些舞姬给咱端洗脚水！”

“不对！”虎子反驳，“得让她们给咱唱曲儿！唱《萍都大街》，就唱‘恶龙帮，恶又强，打得黑虎喊爹娘’！”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凌辰却没笑。他坐在供桌上，手里把玩着从药铺“换”来的凝气草——那姑娘果然把草放在了篱笆下，还留了张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谢谢你的书，这草送你，我叫苏小雅”。

他把凝气草凑近鼻尖闻了闻，一股清冽的香气钻进鼻孔，丹田处竟真的有了一丝暖意，比打坐时强多了。

“帮主，你咋不吃包子？”狗剩举着半个肉包子递过来，“是不是这凝气草不好吃？我闻着怪怪的。”

“这不能吃。”凌辰把凝气草收好，接过包子咬了一大口，肉汁在嘴里炸开，香得他眯起了眼睛，“这是能让我快点成为炼气一层的好东西。”

“那成为炼气一层后，能打过那个蓝袍道士吗？”虎子凑过来，眼睛里满是期待，“能把黑虎帮的人打得屁滚尿流吗？”

凌辰看着他眼里的光，又看了看破庙里闹哄哄的众人，突然用力点了点头：“能。不仅能打跑黑虎帮，还能让咱恶龙帮的人，再也不用抢窝头，不用躲在破庙里挨冻。”

他说这话时，夕阳正从屋顶的窟窿里照进来，落在他手里的凝气草上，草叶的微光和阳光混在一起，竟生出几分温暖的金色，仿佛真的在孕育着什么希望。

而此刻的客栈里，蓝袍道士正把玩着独眼李送来的玉佩，玉佩上刻着只歪歪扭扭的老虎，散发着微弱的灵气——那是用最低等的灵玉边角料做的，连炼气一层的修士都看不上眼。

“这萍都果然是穷乡僻壤。”他轻笑一声，指尖弹出一缕灵气，玉佩瞬间化为齑粉，“不过……倒是有个有趣的小家伙，身上的灵气波动，比这破玉佩有意思多了。”

他说的，正是中午在药铺后院，与苏小雅交换了凝气草和《吐纳诀》的凌辰。那缕从绸缎商碎银子上钻进凌辰指尖的灵气，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在经脉里缓缓流动，像条沉睡的小蛇，等待着被唤醒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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