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之隙的裂缝在黎明前合拢,却留下一道极细的血丝,悬在铜镜天穹,像被针尖挑破的镜面。阿烛站在血丝下方,手里握着第十一把钥匙——未睁之龙。
钥匙在他掌心微微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走一缕心跳声,仿佛它才是真正的主人,而阿烛只是暂借血肉的鞘。“第二日要醒了。”
裁影从光里走出来,声音比昨日更轻,像被时间磨薄的刃。
她的身体也开始透明,裂纹不再发光,而是漏出背后的铜镜天空——
那些裂纹,已成了她体内新的昼夜之缝。阿烛抬眼,血丝忽然垂落,化作一条极长的红线,笔直指向大地。
线尽头,是一处从未在地图上出现的山谷——
谷形如闭合的眼,睫毛是倒插的烛树,瞳孔则是一口深井。
井口冒着灰白雾气,雾气里传来鼾声:
悠长、浑厚,带着鳞片摩擦岩壁的回响。“龙眠谷。”
裁影低声道,“烛阴的头颅就埋在那里,睡了一千年。
第二日的门,在它的梦里。”阿烛握紧钥匙,钥匙突然变冷,像一块生铁。
“梦里?”
“梦里。”裁影抬手,指尖在虚空一划,血丝被她折成一架窄梯,直通山谷。
“进入梦,需先交出醒来的理由。”
她侧头,望向阿烛胸口那道昼夜之缝,
“你的理由,是十万火种,还是她?”阿烛没有回答,抬脚踏上血梯。
梯级每落一步,便有一粒光沙从梯缝漏下,落入山谷,激起井口雾气一阵翻涌。
当他走到梯尽,雾气已凝成一只巨大的龙首,横卧山谷。
龙首无目,眼眶空洞,却仍在打鼾。
鼾声每一次起伏,山谷便明暗一次——
明时,烛树繁花;暗时,繁花成灰。阿烛落在龙首鼻梁,钥匙自动脱手,悬于龙吻上方。
钥匙尖端,一滴血珠缓缓凝聚——
那是阿烛在昼夜之隙里,接住的第一滴夜漏。
血落,龙鼾骤停。静止只持续一瞬。
下一刻,龙首猛然张口,吐出一道灰白风柱,将阿烛整个人卷入。
风柱内,时间被撕成碎片:
他看见铁棘城尚未奠基,黑渊尚未裂开,烛阴尚是少年;
看见裁影第一次举起裂镜,镜面里映出的是她自己被剪断的影子;
看见十万火种尚未被点燃,只是一盏盏空灯,悬在无名之夜的屋檐下。碎片尽头,是一座梦中之城。
城名:龙眠。
城门敞开,街道空旷,屋舍皆由龙鳞筑成,鳞上流转昼夜两色。
城中央,摆着一张床。
床上,躺着第二日的守门人——
一个与阿烛一模一样的少年,只是更年幼,约莫十岁。
少年闭着眼,胸口起伏,每一次呼吸,都让整座龙眠城明暗一次。
他的怀里,抱着第十二把钥匙——
形状像一颗未跳动的心,表面覆盖薄膜,膜下是灰白的夜与淡金的昼在缓慢旋转。阿烛走到床边,伸手。
指尖触及薄膜,少年忽然睁眼。
不是竖仁,也不是圆仁,而是一片澄澈的空白。
空白里,倒映出阿烛未来的所有可能:
成为龙、成为人、成为昼夜之间的裂缝本身。“哥哥,”少年开口,声音像井水回音,“你终于来取我的梦。”
阿烛沉默,掌心钥匙发出低鸣,与少年怀里的心形钥匙共振。
两枚钥匙之间,浮现一道细线,线的一端系着阿烛的昼夜之缝,另一端系着少年的呼吸。“取走它,”少年微笑,“你就会醒来,而我将永远睡去。”
“如果我不取?”
“昼夜之隙会在第二日黄昏彻底合拢,十万火种将熄灭,铜镜天空会碎成刀刃,裁影会裂成尘。”
少年顿了顿,补了一句,“你也会成为新的守门人,永远十岁。”阿烛抬手,掌心钥匙化作一柄极细的光锥。
光锥对准少年胸口薄膜,却迟迟未落。
他想起昼夜之隙里,小女孩无声喊出的“哥”;
想起铁棘城焚毁时,居民们被定格的笑;
想起裁影裂纹里漏出的铜镜天空——
那是她最后的自由。“还有第三条路。”
阿烛轻声道。
他翻转光锥,锥尖对准自己胸口昼夜之缝。
“把我的梦给他,让他的心跳继续。”
光锥刺入,昼夜之缝骤然裂开,一缕灰白与一缕淡金同时涌出,化作两枚半心。
一半落入少年怀里,与钥匙融合;
一半化作新的钥匙,悬在阿烛指尖——
第十二把钥匙,完整跳动的心。少年睁眼,空白瞳孔里映出完整的昼夜。
他伸手,与阿食指尖相触。
两枚半心合拢,发出第一声真正的心跳:
咚。龙眠城开始崩塌。
鳞屋瓦解,街道化尘,整座城缩成一粒光点,没入少年胸口。
少年身影随之透明,最后化作一道光,融入阿烛手中的完整心形钥匙。
钥匙在他掌心轻轻一跳,像新生婴儿踢腿。阿烛睁眼,已回到龙眠谷。
龙首重新打鼾,但鼾声里多了一缕心跳。
血丝凝成的梯已消失,裁影站在井口,裂纹不再蔓延,而是缓缓愈合。
她抬手,指尖多了一滴泪——
少年最后的梦,也是龙眠谷的第一滴晨露。“第二日的门,开了。”
裁影轻声道。
她摊开掌心,晨露化作一扇极小的门,门后是一条向下的阶梯,阶梯尽头,昼夜之心正缓缓跳动。阿烛握紧第十二把钥匙,踏入阶梯。
身后,龙首鼾声渐远,像旧日告别。
阶梯尽头,昼夜之心悬浮于空,一半是白昼的灿金,一半是长夜的深紫。
阿烛将钥匙按入心口,疤痕合拢,心跳与昼夜同步。第二日,真正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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