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十二章

　　很快的，方才往回跑的人们各个手里提着一个水桶便往失火的地方赶去，他们蜂拥而至把墨冰挤在人群之中。他就像是漂泊在水中的砂砾，被海水簇拥着随意飘动。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真正的被这个世界革除在外，他突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强大如他，此时此刻内心竟是一片荒芜。

　　他在慌些什么呢？

　　那股自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将他整个人包围，这样的感受对他来说，前所未有......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恐慌，是因为那个女子么？因为她就这么人间蒸发一样的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苦笑，怎么会？他怎么可能呢？

　　因为答应了那个女子他会安全的让她到达汴京，而现在他食言了，他让她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不，并不是...不过是随口答应的事情罢了，那个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食言就食言了，没什么好恐慌的...

　　那又是因为什么？因为那个人就在自己的眼前突然消失，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尽管努力赶到也没有任何用处么？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短短的一点点时间，他的脑子乱成一团。平时遇事不慌不乱的那个墨冰，在这个时候竟然自己先乱了.....

　　“公子！墨公子！”

　　突如其来的唤声将墨冰从那团乱糟糟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他的眼睛渐渐清晰。他甩了甩脑袋，看清了来人的脸，是跟了他好几年的车夫...还有两个姑娘。

　　墨冰的脸色惨白如纸，额间细汗密布，青筋浮起，与平时坦坦荡荡，镇定自若的墨冰宛如二人。

　　三个人都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两个姑娘虽然和墨冰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是墨冰君子端方的模样早就刻在了脑子里，在他身边特别有安全感，他仿佛无所畏惧，遇到什么事情都能从容的一笑置之，她们何曾想过他会有这番模样。

　　车夫在墨冰的身边快要三年了，算是半个地下钱庄的人，他的孩子在那次大战之后便失去了性命，墨冰将他留在身边原只是为了带他去　看看儿子安葬的地方。后来走的地方多了，车夫便自愿当墨冰的车夫，两人走了不少路，去了不少地方。车夫对墨冰的习性更是摸得一清二楚，但却从来没有见到他今天这样。

　　墨冰松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仍然穿着跳舞时的衣裳如今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的卿染，脸色阴沉到底，只是抿了抿唇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苛责的话。

　　从她的身旁走过，宽大的衣袖从她的指尖轻轻擦过，像是什么昆虫的触须在她的心口四处拨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之中叫嚣......

　　墨冰不说一句话，转过身便往客栈走去，一身白衣仿佛失去了活力，终于安然的贴在他的身上。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被灭了，周遭都是人来人往，有的庆幸这场大火被扑灭，有的感慨着这场大火带来的虚惊一场。

　　可唯独只有他一个人，从喧闹繁华中走来，往寂静无声中走去。

　　习惯性的上齿咬住下唇，这一次直接咬出了血，血丝顺着唇纹划入口腔，带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真疼啊，和她的心口一样。

　　“卿染，还不说吗？我看墨公子，他是喜欢你的。”君止轻声言语，她的目光也落在远远走在她们面前的墨冰。

　　卿染低下头，看着自己微颤的手，一时不知道是该放松还是紧握。

　　曾经有一个人告诉她，她若是怕了不要咬唇，只要握紧双手就一定会有人来救她的。

　　那只手蹭了那人的衣袖，她不舍得将那点温热散去，可也明白终是留不住的。

　　她将双手紧紧握着，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就好像这样子就能和他贴得更近一样。

　　......

　　他们四人分成了两队，先后到达客栈的时间都不一样。两个姑娘回到客栈的时候发现她们对门的房间已经熄了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了。

　　墨冰从来都没有像今日这么难以自控，天知道他在回头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多想狠狠的骂她一顿。什么儒雅，什么君子，他真的要气炸了。从来都没有这么生气过，而偏偏在想要发泄情绪的时候他又发泄不出。话到嘴边只得硬生生的咽回去，硌得自己喉咙发痛他也只得转身离去。

　　一路走回来，他的心里什么事情都不想想，也不愿意费力的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该死的，他的心里越是沉默，脑海里出现的却全是那人在火海中怎么遇难的场景，他不敢想可脑子却一遍遍的让他见到那个场景。

　　他的心里燃起一股无名火，没有人能扑灭。他在一边忍耐之中，一边燃烧自己不去烧伤别人......

　　幸好他自律惯了，从火场走回客栈的这段路程给足了他冷静下来的时间，冷静下来之后他的大脑才一点点转向清醒，有些事情确实不能太被动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有实施自己顷刻之间想出来的各种计谋，那人却自投罗网来了。

　　灰暗的屋内，一点儿火光都没有，一举一动只能靠窗口投进来的月光判断位置。又似乎为了不吵醒正在沉睡的人刻意放缓了脚步，蹑手蹑脚了好久才踱到床边。

　　墨冰闭着眼，让自己的呼吸均匀听起来就像是沉睡中的样子。可尽管他一点动静都没有，脑子却比白天的时候还要清晰。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潜入他的屋内，而且最让他无语的是，才不过一会儿在他没有睁眼的情况下就猜出来这个人是谁了。

　　他的心里疑惑，可是那人迟迟没有离去，他干脆放松了戒备，想看看那个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突然，他的手心钻进一双柔软的手，而后颤颤巍巍的与他十指相扣。那动作带着极度的温柔，又带着万分的小心，忐忑之中又不停的试探。

　　而后他的手被那人握着，又有另一只手轻轻的附上来，将他有些微凉的手紧紧的包裹住。

　　那人不动了，就这样握着他的一只手沉默着好久，久到墨冰要以为她是不是睡过去了。

　　墨冰的心里打起鼓，虽然他一直隐隐约约的觉得这个人身份不像她所说的那么简单，就算是抱有什么样的目的刻意接近他他也不怕。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很多。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感情是从哪儿来的。他很确定这次顺手帮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像他这样喜欢凡事知根知底的人，更是留意细节，他若是曾经见过这个人他必然是会有印象的。

　　但是任凭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他在哪里见过她。最要命的是，他现在觉得她对自己的感情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因为从他的手背上缓缓滑落的滚烫的液体他就算看不见也知道那是什么......

　　他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就像那个人一样。她或许是说不了话，也或许是抑制着自己，只任凭泪水一颗颗掉下，嘴里却听不见一声的低吟声，只有偶尔一两声轻到让人不易察觉的抽泣声传来。

　　墨冰的心里渐渐有些焦躁，他总觉得自己和这个人应该没有任何关系，可是心里的烦躁却迟迟不散。

　　他在等着那个人说话，他想着人总是喜欢把一些话留在这个时候说的吧，只要他听了那些话或许就会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了。可是他等啊等，听不见她开口说一句话。湿润的泪水滑过他的手背，滑过他的掌心，他们十指相扣，仿佛心跳也跳动在一个幅度上，可偏偏，他的心里感受不到和她一样的悲伤。

　　他又差点忘了，她不会说话。

　　就算她的心里有无数想要对他说的话她也无法说出口，就算他就在她的面前，她也无法亲口告诉他她到底是谁，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墨冰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计可施，他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怪谁。

　　就这么任由她握着他的手，然后让她偷偷的离开，明日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么？

　　他若是就这么让她走了，下一次他还有可能知道真相吗？这个不会说话的姑娘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把真相说出口？

　　他们离得很近，那个人握着他的手就这么蹲坐在他的床前。他的鼻尖还能闻到她的发香，几乎要麻痹了的那只手还能感受到她手上传来的体温。月光静静流淌在他们身上，斑驳交错的黑影就落在窗帘上。

　　不知又过了多久，那人终于动了。

　　她缓缓的放开第一只手，随后又小心翼翼的将那只与他十指相扣的手悄悄伸出，末了，他感觉到那个人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轻得可以忽略的吻。

　　就在那一刻，墨冰的心里立即做出决定，那只试图与他分开的手被他反手握住，那人显然是被狠狠的吓了一跳，挣脱着想要离开。可墨冰是谁，他既然决定抓住的猎物是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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