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章州大雨。
远山已笼在青灰色的雾里,农家小院的茅檐低垂,雨水顺着干草铺就的顶子淌下来,在泥地上凿出一串细小的坑洼。
沈筱昀独自一人躲在屋檐下听雨小息,手中还握着今早庚胜刚送来的举报信。
倒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
忽然,篱笆门吱呀一响——
少年弯着腰钻进来,蓑衣上雨水成股流下,斗笠压得低,只露出一点下巴的轮廓。
走到檐下,他抬手掀了斗笠,水珠顿时四散飞溅。
“二哥。”
他唤了一声,嗓音清亮,混在雨声里格外鲜活。
檐下的铜铃被风撞响,叮叮当当。舒琬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绺黑发黏在额前,他随手拨开,这才露出整张脸——眉毛上还挂着水,眼睛却亮得出奇,像是两枚被雨水擦亮的琥珀石。
眉目清如许,远山雨连雾。
“去哪鬼混了?”
沈筱昀皱起了眉头,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帮舒琬擦拭额上挂着的水珠,语气却不显责备。
“我一大早就去重灾区施粥,忙到现在才回来,二哥哪能胡乱揣测我。”
舒琬眉梢飞扬,像是在炫耀自己所谓的“功绩”。
沈筱昀哑口无言,帮舒琬放置好斗笠后,就抱起院旁的木柴准备去生火做饭。
舒琬见状顾不上手头上的活,连忙伸手制止:“二哥会做饭?”
沈筱昀被问得云里雾里,佯装冷漠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二哥不要误会,”舒琬不着调地摸了摸后脑,随即又露出明媚的笑容:“我来帮你打下手。”
沈筱昀没好脸色的“嗯”了一声,抱着沉甸甸的木柴迈入灶台。
够傲娇的。
舒琬暗自咋舌,屁颠颠跟在沈筱昀身后。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橙红的火舌舔着铁锅底,映得整个厨房暖融融的。
舒琬摆弄着案前的鱼肉蔬菜,心中不免疑惑,这样偏远的农舍,哪来的那么多新鲜食材?
沈筱昀蹲在灶火旁添加着木柴,像是看穿舒琬的心间事,语气不轻不重。
“庚胜早上拿几斗米去城中粮仓换的。”
“城中还有能吃的肉呢?那些贵人宁愿粮食烂在里头都不愿拿出来给大伙分分。”
舒琬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
“庚胜人呢?”
沈筱昀叹了口气,声音含糊不清:“不知道从哪认识的姑娘,找人家去了。”
“花心。”
舒琬挽起袖子站在锅前,手腕一抖,滑嫩的鱼片便顺着锅沿溜进滚油里,滋啦一声腾起白雾。
“葱白切细丝,姜要老姜,去皮。”
“知道了。”沈筱昀顺声应着,案板前的身影被水汽晕得有些模糊。
他捏着姜块的手指修长,刀工却笨拙,切出来的姜片厚薄不均,有几片还倔强地连着皮。
余光瞥见舒琬摇头,他立刻用指节蹭了下鼻尖,沾上一抹俏皮的姜黄色,“反正最后都要煮化融在汤里......”
话音未落,额间突然一凉。
舒琬用沾着水的指尖点在他眉心,“二哥要是把做学问的功夫花半分在厨艺上……”指尖沿着眉心一路下滑到鼻尖,替沈筱昀摘去鼻尖的姜末,“想必厨艺也是精绝。”
沈筱昀没由来地被舒琬这么撩拨了一下,心中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总之不是真生气。
“舍之不是说要替我打下手的吗?”
舒琬忙着手上的动作,低头一边切菜一边笑着回答道:“你说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民间新婚燕尔的夫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或者说,说者就是故意的。
在说完那句“夫妻”后,屋内忽然静了下来。
灶膛里的火还在烧着,偶尔爆出一两声细碎的噼啪,却像是隔了很远,水汽氤氲,将两人的轮廓都熏得模糊。
沈筱昀忽然有些心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方才添柴时蹭上的木屑。
“你和我?”
像是不甘示弱。
舒琬没有立即回答,转身去调小火候,再一次重复道:“我和你。”
沈筱昀喉咙发紧。
他忽然想起十七岁的冬天,舒琬被伯父关禁闭,也是偷偷跑出来去见他,站在东宫外的那棵老槐树下,怀里揣着金樽楼新出的糕点,乐呵呵地递给自己,叫自己晚间写字要记得带汤婆子,别冻坏了。
彼时老槐树上最后一片枯叶飘落,恰好落在舒琬发顶,那么枯黄,又那么盎然。
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心里发苦又发甜,像是塞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本已干瘪,却又吸食着身体的水分,又酸又涨。
沈筱昀没有否认,算是默许。
灶上的鱼汤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泡,乳白的汤面浮着几粒鲜红的枸杞。
温馨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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