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有我呢

阴冷的牢房里，月光从高窗的铁栅间漏进来，在地上切出几道惨白的格子。

舒琬瘫坐在角落，肩侧的鞭伤已经结了一层薄痂，正用石块在潮湿的砖墙上刻字，即使不太能瞧出字来，却仍固执地划着横竖。

“别写了，赶明儿手都抬不起来。”

沈筱昀靠在同侧墙根，声音沙哑，嘴角的淤青在暗处泛着紫，说起话来费不少劲。

“他们打你，你都不知道反抗。”舒琬放下手中的石子，轻声说。

“反抗只会挨更重的打，怎么着，你心疼我啊？”

沈筱昀头一次油腔滑调起来，只是想让舒琬宽心。

“才没有。”舒琬赌气地说道，朝沈筱昀的方向凑近了些，心中酸楚，“你应该让我代你去的。”

“你肩上已受了伤，若真打起来是会出事的，到时我怎么向母亲伯父交代？”

沈筱昀挪去舒琬那边，镣铐哗啦作响，伸手轻轻碰了碰渗血的伤口，然后撕开衣袖，扯下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料，替他擦拭。

“疼么？”沈筱昀问，声音很轻。

舒琬摇头，却在对方指尖碰到伤口时下意识缩了一下。

沈筱昀动作顿了顿，忽然低头，对着那伤痕轻轻吹了吹。

温热的气息拂过皮肤，舒琬喉咙动了动，“你疼吗？”

沈筱昀抿唇，佯装思考了一阵，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像是从胸腔里不经意漏出来的，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纵容，只在左侧脸颊陷出一个极浅的梨涡，转瞬即逝。

“有点。”

舒琬抬眸无奈地看向沈筱昀，明知他在说谎，却生不起任何埋怨来：“你不该同我一起涉险的。”

沈筱昀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离舒琬更近，鼻尖几乎碰到对方冰凉的耳垂，“你也不该同我一道来的啊。”

舒琬明白沈筱昀的意思，可他不忍心，也不舍得沈筱昀独自冒险。

“二哥怕吗？”

这次换舒琬问。

沈筱昀摇头，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勾："不要怕，有我呢。"

窄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那束光慢慢移到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舒琬放肆地凑近，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 ，呼吸交错：“回去后你要一直为我束发。”

“好。”

黑暗中，他们静静依偎。

远处传来狱卒的脚步声，镣铐冰冷，掌心却滚烫。

*

“隔一个时辰了，哪位请啊？”

白天的那个官兵头子此刻咧着嘴，露出半口黄牙，手里掂量着浸了盐水的皮鞭，鞭梢在二人眼前晃来晃去，突然指向沈筱昀，“一个时辰前是你，那……”

鞭梢又晃动起来，在舒琬面前堪堪停了一瞬，又立即转向沈筱昀：“欸，白天是不是你骂我聚众闹事啊？那我好歹也得让你闹腾闹腾吧。”

“有本事朝我来。”

舒琬话刚出口便被人拦下，沈筱昀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轻不可闻。

舒琬怔怔地看着沈筱昀被人拖走，他听见了他说的话。

“东南门人手不够，直通县尉府邸。”

头子不耐烦地盯着二人，“两个兔儿爷演什么情深义重？”随即往地上啐了一口，“另外一位公子别急啊，先来后到的规矩懂不懂？”

舒琬不去看头子狰狞的笑容，索性闭上眼装死。

头子不屑于看这倔强的神情，呸了一口大步向另个方向走去。

“啪！”

浸了盐水的皮鞭狠狠抽在沈筱昀背上，顿时皮开肉绽，他咬紧牙关，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血沫飞溅。

“够闹腾不？”

头子狞笑着，用鞭柄抬起沈筱昀的下巴：“瞧这样貌生得极好，若命好还能遇见个好男色的爷捡你去当个几房太太，可惜你命太不好，栽在爷手里了。”

刑房里的火盆烧得正旺，烙铁在炭火中泛着暗红的光。

沈筱昀缓缓抬头，火光映着他惨白的脸，他没曾想下手能这么重，顿时有些吃不消。

“大人嫉妒了？”

沈筱昀费劲才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混着血珠，句句诛心。

“找死！”头子暴怒，随即朝人右脸扇了个耳光，巴掌印留在沈筱昀的右脸颊，五根手指清晰可见。

旁边的狱卒听得腿软，犹豫了半晌开口道：“头儿，再弄要出人命……”

“怕什么？”头子抽起鞭子再一次重重打在沈筱昀身上，“出的又不是你我的命。”

沈筱昀左眼被血糊住，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他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却字字清晰：“大人要用脑子好好想想，打我这几下日后还不还得清？”

头子被这突然一问问得发愣，他瞧这小子衣着简朴，粗衣麻布，唯有外貌吸睛，怎么着都不可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可听这番话，倒真有几分威严在。

头子晃了晃脑，又恢复起凶神恶煞的模样，“叫你多嘴。”

一计鞭子又狠狠抽在沈筱昀身上，沈筱昀干脆闭上眼睛不去想，或许就不会那么痛。

“报——！”突然一个狱卒慌慌张张冲进来，“钦差大人到牢里查案了！”

鞭子悬在半空，头子脸色变了又变，最终狠狠踹了刑架一脚：“你等着。”

临走前又故意踩住沈筱昀垂落的手指，碾了又碾。

刑房重归寂静。

沈筱昀终于松开紧咬的牙关，蜷缩在地上，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他望着通风口透进来的一线天光，悄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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