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将会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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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章初到军营

晚上陈媃推开浴室门时,暖黄的灯光正沿着磨砂玻璃的纹路漫出来,混着刚拧开的热水蒸腾起的白雾,在瓷砖地面晕开一片朦胧。她抬手解开束发带,长发便随着松垮的动作滑落在肩头,发尾还沾着傍晚晚风带来的微尘。

指尖触到水温刚好的水流时,她轻轻吁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一整天绷着的弦。水流顺着脖颈往下淌,漫过锁骨的凹陷,又顺着腰线蜿蜒,将白日里沾的疲惫一点点冲净。浴室镜子蒙上了层薄薄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轮廓,只映出抬手拢水时,手臂上晃动的细碎水光。

窗外的夜色漫进来一点,和灯光缠在一起,落在她湿漉漉的发梢上。她闭着眼仰头,让水流过脸颊,睫毛上挂着的水珠轻轻颤,像把那些没说出口的情绪,都悄悄融进了这一片温热的水声里。

陈媃用毛巾擦到半干的头发垂在肩头,水汽在镜子上晕开的雾被指尖轻轻划开一道弧。

镜中先露出来的是没上妆的眉眼,眉峰还带着点没修过的毛茸茸,眼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笑起来时苹果肌会把眼角的细纹挤成浅浅的沟壑,像还带着学生气的倔强。她对着镜子眨了眨眼,睫毛短而直,瞳仁在灯光下亮得有些直白,连带着鼻梁上那颗小痣都显得格外分明,是那种未经修饰的、带着点莽撞的青涩。

她忽然想起早上化完妆的样子。粉底液遮住了眼下的青,眉笔勾出利落的弧度,眼线在眼尾微微上扬,像把锐气藏进了温柔里。涂了豆沙色口红的唇抿起来时,嘴角的线条都变得沉稳,再配上一身挺括的西装,走在写字楼里,连脚步都不自觉地放缓放稳——那是另一个自己,是能在会议室里冷静应对质疑,在谈判桌上不卑不亢的模样。

指尖在镜面上轻轻点了点,像是在触碰两个时空的交界。左边是刚睡醒时带着惺忪的稚嫩,右边是被唇膏和眼线勾勒出的成熟。她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没上妆的脸上立刻漾开孩子气的笑,可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妆容加持下,自己微微颔首时那份不动声色的从容。

原来一张脸真的能装下两种人生。

窗帘没拉严,月光从缝隙里溜进来,在被单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陈媃翻了个身,枕头已经被蹭得有些皱,后背却还是烙着层薄薄的汗。

脑子里像卡了盘旧磁带,反复倒带都是那天的画面——话出口时带的刺,对方愣住的眼神,还有自己转身时故意踩重的脚步声。她把脸埋进枕头里,鼻尖萦绕着洗过的艾草香,可心里那点烦躁却没被压下去,反倒像发了芽似的疯长。

陈媃:我是不是不应该这么说他

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里亮得有些突然,陈媃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玻璃壳,记忆里那双眼睛就毫无预兆地撞了进来。

她甚至记得对方眨眼时的样子,长睫毛颤了颤,像蝴蝶停在枯枝上,轻轻一下,就把所有想反驳的话都敛了回去。后来转身时,那双眼睛从她脸上移开,望向窗外,光落在虹膜上,竟透出点近乎温柔的无奈。

陈媃对着手机暗下去的屏幕眨了眨眼,方才那点因“回礼”而起的松弛感,忽然又被这双眼睛搅得发紧。原来那天最刺人的,或许不是她的话,而是对方眼里那份没说出口的退让。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走廊的夜灯在地毯上投下团暖黄的光晕。陈媃赤脚踩过地板,凉意顺着脚心漫上来,倒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书房门没锁,一推就开,画架还支在窗边,上次没画完的素描纸边角微微卷着。

她摸到铅笔盒里那支6B铅笔,笔芯在指尖转了半圈。台灯拧开时,光线“唰”地铺满画板,她抬手悬在纸上,手腕轻轻一抖,先落下的是手表表盘的圆形轮廓。线条起初有些涩,铅笔在纸上蹭出沙沙声,像在描摹记忆里的细节——在韩家韩毅泽抬手看时间的动作,表带扣在腕骨上的弧度,表盘玻璃反射的细碎光。

她眯起眼,笔尖顺着轮廓往里收,勾勒出表冠的凸起,再沿着表带的纹理往下走。画到指针时,笔尖顿了顿,忽然想起那双眼睛望向手表时的样子,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半张抿紧的唇。

铅笔在纸上反复叠色,表盘的阴影渐渐立体起来,连表带内侧磨出的细微划痕都被小心地勾出来。窗外的月光漫进一点,落在画纸上,和台灯的光混在一起,让那枚未完成的手表轮廓,竟像是在无声地走动,一圈圈转着,把那天没说清的情绪,都缠进了这细密的线条里。

笔尖忽然转了方向,没再继续勾勒表针的细痕,反而在表盘中央轻轻点了点。石墨顺着力道晕开,先是几颗零散的星子,歪歪扭扭地缀在圆形边缘,像被谁随手撒了把碎钻。陈媃屏住呼吸,手腕往下压了压,星子间渐渐漫出浅浅的阴影,一层叠着一层,竟像是涨潮时的海水漫过沙滩。

她换了支更细的自动铅笔,在深蓝色的底色上勾出弯月的弧度,又在月边添了颗最亮的星——她记得他说过,小时候总在海边看星星,觉得手表的表盘像缩小的夜空。海水的纹路用斜线条细细铺就,靠近表壳的地方深些,往中心渐浅,像月光洒在水面上,漾开一片粼粼的银。

最后一笔落在表盘内侧,画了只小小的帆船,帆布被风吹得鼓鼓的,正朝着星群的方向漂。铅笔停下时,整个表盘像是被装进了一片夜空下的海,星星在浪尖眨着眼,连带着那圈冰冷的金属轮廓,都染上了点温柔的摇晃感。

陈媃往后退了半步,台灯的光落在画纸上,那些深浅不一的线条仿佛真的在动。原来有些说不出的歉意,有些藏在争执背后的在意,都能被画进这方寸之间,变成星星和海。

陈媃:希望这样可否道歉了

铅笔滚落在地毯上时,陈媃才惊觉窗外的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抬手看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明晃晃地显示“3:00”。她把画纸小心地从画板上取下来,卷成筒握在手里,指尖还沾着没擦净的石墨灰。

回到卧室,她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那板安眠药,锡箔纸撕开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就着杯温水吞下药片,喉咙里滑过一丝微苦的涩。手机闹钟定在6点,她盯着屏幕上的时间看了几秒,像是要把这几个数字刻进脑子里—6点就得起,她想。

躺下时,画筒被小心地放在枕边,纸筒的弧度硌着脸颊,倒有种奇异的安稳感。药效慢慢漫上来,眼皮开始发沉,可脑海里却还浮着画纸上的星星,一颗一颗,像他第一次见面时眼里的光。黑暗中,她往枕头里蹭了蹭,终于任由意识被睡意。

闹钟响第三遍时,陈媃猛地睁开眼,窗外的天刚泛出点鱼肚白。她几乎是弹坐起来,枕边的画筒滚到腿边,才想起凌晨那幅没干透的画。

进衣帽间时,睡衣的带子还松垮地挂在肩上,她扒拉着衣架,指尖扫过挺括的西装,最终停在一件浅杏色针织衫和卡其色直筒裤上——是他说过“看着舒服”的风格。穿好鞋转身时,皮鞋跟磕在门框上,发出轻响,倒让她混沌的脑子彻底醒了。

画筒被装进帆布包,拉链拉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折回卧室,把桌上那支没画完的铅笔也塞了进去。抓起车钥匙出门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她小跑着下楼,晨露在车顶上结了层薄霜,手指碰上去凉得缩了缩。

助理发动车子时,仪表盘的指针轻轻颤动。她调了首舒缓的钢琴曲。

谢冰熙:小姐今天去哪,上班这么早

陈媃:去军营

车子驶离市区后,路边的高楼渐渐变成成排的白杨树,叶片在晨风中哗哗作响,像无数只手在轻轻拍打着车窗。导航提示音隔许久才响一次,路牌上的地名越来越生僻,偶尔掠过几个红色的标语,字体遒劲,在灰蓝色的天空下格外醒目。

陈媃把车窗降下一条缝,风灌进来时带着草木的腥气,混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号角声。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帆布包,画筒的棱角隔着布料硌着手心,那点因早起而昏沉的睡意,忽然被这陌生又肃穆的气息冲散了大半。

谢冰熙:小小姐上学的事情小姐不用担心

陈媃:我知道什么问题,不然就先找人教她吧

谢冰熙:嗯嗯

谢冰熙:您又一夜没睡吗

陈媃抬头拿起镜子开始化妆

陈媃:习惯了,很多年了

谢冰熙:这样不行啊,您的身体,还这么小

陈媃:年纪小怎么了,正因为年纪小所以才要努力呀

谢冰熙:吃药了吗

陈媃:吃了,不该问的不要问做好你该做的

谢冰熙:好的

前方的路开始笔直如线,尽头似乎与天际线连在一起。偶尔有军绿色的卡车从对面驶过,车斗里的士兵身姿笔挺,帽檐下的目光平视前方,带着一种她从未在写字楼里见过的沉静。助理踩下刹车放慢速度,看着那些身影在后视镜里缩成小点,陈媃忽然想起他穿军装的样子——肩章在阳光下闪着光,站姿比任何时候都要笔直,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利落。

导航提示“即将到达目的地”时,她看见远处的岗哨,哨兵握着枪的手纹丝不动,帽檐的阴影落在鼻梁上,像刻出来的轮廓。助理停稳车帆布包里的画筒仿佛也随着心跳,轻轻震颤了一下。

车子稳稳停在指定区域,助理小周先推开车门,脚刚沾地就下意识地挺直了背——眼前的景象实在太有冲击力了。

整齐划一的营房沿着道路两侧排开,灰绿色的屋顶在阳光下泛着沉实的光,连窗沿的线条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笔直得没有一丝偏差。远处的训练场上,穿着迷彩服的士兵正列队跑步,脚步声整齐得像敲在地面的鼓点,喊号声顺着风飘过来,震得人耳膜发紧。

谢冰熙:小姐这,是哪啊

陈媃从另一侧下车,帆布包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听见助理的话,她抬眼往岗哨的方向望了望,轻声道

陈媃:军营

谢冰熙啊了一声

眼睛瞪圆了些,视线扫过哨兵腰间的枪套,又慌忙收回目光,小声嘀咕:“难怪……刚才那卡车看着就不一样。”

陈媃没再接话,只是理了理针织衫的领口。风里除了草木气,还混着点阳光晒过的皂角味,干净又凛冽

陈媃望着岗哨旁敞开的侧门,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时候她总趁周末偷偷跑过来,要么猫着腰从训练场后方的铁丝网钻空子,要么绕到家属区那片矮墙,踩着砖头等他从巡逻路线上绕过来——最出格的一次,是跟着送菜车后面的缝隙溜进来,被哨兵盘问时,慌得攥着哥哥给的通行证直发抖。

那会儿的军营于她,是藏着少年心事的秘密基地,每一次靠近都带着点冒险的雀跃,连呼吸都得压着声。

可现在,哨兵核对过证件,抬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示意她们可以进入。水泥路面平整宽阔,两旁的白杨树像列队的士兵,风过时枝叶碰撞的声音,都带着纪律性的整齐。

陈媃往前走了两步,脚步落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助理跟在后面,小声惊叹着路边规整的宣传栏,她却忽然笑了笑——原来那些需要钻狗洞、绕远路才能靠近的人,如今终于能让她,正大光明地走进来了,帆布包里的画筒轻轻晃了晃,像在应和这份迟来的、坦然的奔赴。

沈则然站在训练场边缘的白杨树下,军靴后跟碾过地面的碎石子,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指针刚过七点半,眼底的青黑却比表盘的阴影还要重——昨晚几乎没合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天那丫头说7点见。

身后的兵们站成两排,脊背挺得笔直,却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瞟他。老兵们跟着他三年,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平日里训练时眼神锐利如刀,此刻却有些失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领章,连呼吸都比往常沉了几分。

不远处的新兵队列里,几个刚下连的小伙子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听沈队说今天有“重要人物”要来,看连长这架势,莫不是军区的首长?有人悄悄踮脚往营门口望,被旁边的老兵用胳膊肘怼了下,立刻缩回脖子,下巴压得更低。

阳光慢慢爬过训练场的铁丝网,照在沈则然的肩章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丫头穿着白裙子,蹲在铁丝网外冲他摆手,帆布鞋上还沾着泥——那时候她总说要来“视察”他哥哥训练,结果每次都被哨兵拦在外面,最后只能托炊事班的老乡给他哥哥塞个苹果。

“沈队,要不……再确认下时间?”通信员小郑犹豫着上前一步。

沈则然摇摇头,喉结动了动

沈则然:等着

风掀起他的衣角,远处传来岗哨的脚步声。他忽然挺直了背脊,眼神里的迷茫瞬间褪去,只剩下惯常的沉稳,只是紧握的拳心,悄悄沁出了点汗。兵们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营门口的晨光里,两道身影正慢慢走近——走在前面的那个,穿着浅杏色的针织衫,手里提着个帆布包,步伐算不上快,却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

沈则然的目光突然扫过队列,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瞬间压过了训练场的风声。

沈则然:都给我记清楚了

他的视线从老兵脸上挪到新兵挺直的脖颈,军靴在地上顿了顿。

沈则然:军营里,烟这东西,谁要是敢碰,被我撞见一次——”

沈则然:就不用再来训练场了

沈则然的声音重新响起,每个字都砸得实诚

沈则然:收拾东西,滚出这个营区。

他抬手理了理袖口,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多余,目光最后落在队列末尾那个低头抠着裤缝的新兵身上,那小子昨天刚被搜出半包烟,此刻脸涨得通红,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滑。

沈则然:“明白没有?”

“明白!”队列里爆发出整齐的回应,声浪撞在白杨树梢上,惊起几只麻雀。

沈则然没再多说,转身望向营门口的方向,只是握着拳的手,又紧了紧。烟味是她最讨厌的,他比谁都清楚。

营区外的会客室里,苏星辞靠着窗台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他比谁都清楚沈则然的规矩,进了那道铁门,半根烟都不能碰。他转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韩毅泽,对方正低头翻看着一份文件,浅蓝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块低调的银表,认真的翻阅着文件

苏星辞:“我说,至于这么大阵仗吗?沈则然那小子,昨晚跟我打电话,语气跟要上刑场似的。”

韩毅泽抬眼,镜片后的目光温和却锐利

韩毅泽: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上次在边境谈判,对面拿枪指着他,他眼皮都没眨,偏偏对着陈媃……

他没说下去,只是合上文件

有些人是软肋,也是铠甲

窗外传来哨兵换岗的脚步声,韩毅泽挑了挑眉——他认识沈则然的时候就知道他这个人对什么都无欲无求可就是这样训练场上的雷厉风行的沈则然,却总在提起她时,眼底那点硬气会悄悄软下来。苏星辞则是去年在国际维和任务中认识的沈则然,知道这位年轻的连长,心里藏着个连硝烟都焐不热的名字,那就是她有个爱他的妻子和孩子还有心里有一个妹妹梦里都经常叫着那个人的小名

苏星辞:来了

“苏星辞忽然朝窗外抬了抬下巴。

韩毅泽探头去看,只见晨光里,沈则然正站在营门口,原本紧绷的肩线似乎松了些,目光落在走近的那道浅杏色身影上时,像是有层冰雪,正悄悄在眼底化开。

陈媃走到营门口时,脚步下意识地慢了半拍。沈则然就站在白杨树下,军绿色的常服熨得笔挺,肩章在晨光里闪着光,比记忆里任何时候都要挺拔。他身后的队伍像两列整齐的树,连呼吸声都透着纪律性的一致,可那些偷偷瞟过来的目光,却让空气里多了点微妙的期待。

陈媃:沈连长

她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轻些,背着帆布包

沈则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从浅杏色的针织衫扫到卡其裤,最后停在她手里的包上,喉结动了动,才回了句

沈则然:来了

简单两个字,却让身后的兵们眼皮都跳了跳——连长这语气,哪有半点平时训话的凌厉?

助理跟在后面,手里的礼盒被捏得发烫,偷偷打量着眼前这位传说中的沈连长。他确实像小姐偶尔提过的那样,眉眼周正,鼻梁高挺,只是眼神里的沉稳,比照片上更甚,站在那里,就像块被岁月和风雨磨过的石头,坚硬,却也藏着不外露的温度。

陈媃:不会没睡吧

沈则然:哪有

。她抬手看了眼自己的腕表,指针确实比约定时间早了十一分钟。

沈则然的耳根几不可察地红了下,侧过脸看向训练场,声音比刚才低了些:“部队的作息,醒得早。”

可跟在后面的小郑却在心里嘀咕——连长昨晚在办公室待到后半夜,桌上的咖啡杯空了三个,天没亮就站在这儿了,哪是“醒得早”这么简单。

陈媃没戳破,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的带子,轻声道

陈媃:下次不用等这么久,我又不是来训练你的

风穿过白杨树叶,沙沙声里,沈则然的脚步似乎慢了半拍。他没回头,只低低地“嗯”了一声,可那声气里的松动,连旁边站岗的哨兵都隐约听出了点不一样。

站在队伍中新兵说了句,咱们这个连长还会变脸啊

那新兵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里,在队列里漾开一圈细微的骚动。旁边的班长眼疾手快,胳膊肘狠狠拐了他一下,低声斥道:“闭嘴!”

可这话还是飘进了走在前面的沈则然耳朵里。他脚步没停,只是耳根又红了几分,抬手摸了摸帽檐,像是要遮住什么似的。

陈媃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那新兵正缩着脖子装鹌鹑,脸颊憋得通红,眼里却还闪着点好奇的光。她转回来时,嘴角还带着没褪下去的笑意,看向沈则然

陈媃:看来你的兵,观察力都挺强

沈则然清了清嗓子,语气又硬了半分,却没真动气

沈则然:新兵蛋子,没规矩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瞬间,心里那点因争执而起的别扭,竟被这句“变脸”,搅得悄悄软了下去

陈媃:可不是嘛没规矩才让我来接替嫂子的工作

沈则然:你在胡说八道

陈媃:难道不是吗

陈媃:则然哥

陈媃走到刚站定的新兵队列前,脚步站得稳稳的。晨光落在她浅杏色的针织衫上,倒让这身温和的衣装生出几分不容置疑的气场。

陈媃:大家好,我叫陈媃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陈媃:接下来几个月,由我接替上一个助教的工作

队列里有新兵偷偷抬头,见她眉眼弯弯,不像连长那样自带威严,刚想松口气,就听见她话锋一转。

陈媃:我只有两个规矩

陈媃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眼神里的认真比晨光还亮

陈媃:第一,做什么事都要诚实,别跟我耍小聪明,骗我的人,不用等淘汰,自己走人。”

风吹过队列,新兵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陈媃:第二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最前排那个身形稍显单薄的新兵身上

陈媃:保护别人之前,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连自己都护不住,谈何护着身边的人?这不是怂,是责任。”

最后几个字说得格外沉,像颗小石子砸在每个人心上。

陈媃:这两点做不到,现在就可以出列

陈媃往后退了半步,留出身后的路

陈媃:能做到的,就好好配合。几个月后是留是走,全看你们自己。

队列里鸦雀无声,只有风掠过迷彩服的簌簌声。有新兵悄悄攥紧了拳头,刚才还带着好奇和紧张的眼神里,慢慢生出点不一样的东西——原来这位看着温和的“助教”,规矩里藏着的,比想象中更硬气。

沈则然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挺直的背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蹲在铁丝网外,举着个苹果冲着别处喊“哥哥你要是敢受伤,我再也不理你了”。

原来有些东西,从来都没变过,只是人变了而已,曾经那个满眼都是哥哥的小女孩长大了

陈媃拍了拍手,声音在训练场上散开

陈媃:好了,原地休息二十分钟,之后去跑步

新兵们如蒙大赦,却没敢真的松懈,三三两两靠着白杨树站着,目光还时不时往她这边瞟。陈媃转向旁边的老兵班长,语气平和却带着条理

陈媃:晚点麻烦找个人,把队员的详细表格整理出来给我,包括体能数据和特长。”

“好嘞陈助教!”班长立刻应下,刚才那点看热闹的心思早收了起来——这位新助教看着温和,做事却干脆利落,跟连长果然是一路人。

沈则然走过来时,正撞见陈媃从帆布包里摸出瓶水,阳光落在她侧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他递过去一块干净的毛巾

陈媃:谢谢

沈则然:跟我还客气哈

陈媃朝不远处的助理招了招手,声音清亮

陈媃:把东西拿出来

沈则然的目光落在礼盒上,深棕色的缎带系成漂亮的蝴蝶结他没立刻接,只看向陈媃,眼里带着点询问。

沈则然:这么女孩子的东西给我干啥

陈媃:补给你的结婚礼物

沈则然指尖刚触到盒盖搭扣,就觉出些微妙——这盒子的尺寸、重量,都和他预想的物件对不上。金属搭扣“咔嗒”轻响,盒内铺着的深灰丝绒上,静静躺着只细巧的银手环,环身缠绕着极小的碎钻,在光线下折射出温软的光晕,分明是女子佩戴的样式。

沈则然:她一定会喜欢的

沈则然收回手时指尖在身侧微顿,顺着她的目光扫过客厅角落那组待客的沙发——确实不如里间书房的单人榻宽敞。他眉梢几不可察地扬了下,转身时顺手拎起那个丝绒盒子,语气里带了点了然的笑意

沈则然:嫌这地方硬

陈媃没应声,只跟着他往楼梯走,目光落在他握着盒子的手上,忽然听见他头也不回地补了句

沈则然:想去我那吗

脚步声在地毯上踩出轻浅的响,她看着他背影,那句“我的呢”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此刻荡开的涟漪,正跟着这脚步一点点往深处去。

陈媃:你的礼物还没选好等时间到了会给你的

沈则然:那我那地方你随时去

沈则然推开书房门时,韩毅泽正靠在桌边转着钢笔,苏星辞坐在书桌前翻着本子,听见动静同时抬眼。

苏星辞:刚还说你俩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你啊

苏星辞话没说完,就见沈则然侧身让陈媃进来,

沈则然刚要开口介绍门口跑进来的陈晨说着

陈晨:来了来了

结果迎面就看到几人面面相聚

陈媃:表哥都训练完了

陈晨:表妹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我能不能你带的队伍训练啊

陈媃:原因

陈晨:我一定不会缺了这边的训练

陈媃:原因

陈晨捏着裤子一角

陈晨:上次的事情已经得罪了他们,我实在呆不下去了

沈则然:什么上次的事情

陈媃:沈则然看来你的队伍有人要骑到你头上去了,我看你身边那个班长不错给我吧

沈则然:为什么

陈媃:因为你没了他一定会被别人骑在头上

沈则然:你滚开吧 肯定不会

陈媃:你跟他们去跑步吧

陈晨:好嘞,表妹

陈媃:陈晨你又忘记规矩了 在这叫我助教不是要我提醒你第二遍

陈晨:哦,忘了。是表妹

门“咔嗒”关上的瞬间,屋里的动静骤然轻了

沈则然抬手,指尖先指向靠在桌边的男人,语气是惯常的平淡,却带着点不易察的熟稔

沈则然:韩毅泽,你该认识——咱们市的‘少帅’军事上的事情文官都归他管你要想越过他直接给以去找他爸

韩毅泽扯了扯嘴角,朝陈媃举了举杯里的茶

韩毅泽:他胡说呢,要有事我也可以传答

沈则然:苏星辞,外交部那边的,专跟文字打交道,不过我老婆在的时候他经常来这学习外语

苏星辞:你好,上次我哥的事情谢谢了,不知道陈小姐有没有空我哥想请你吃个饭

陈媃:举手之劳而已,不必

沈则然:看来我错过一场好戏啊

助理谢冰熙跑了进来

谢冰熙:小姐

谢冰熙:9点是吧

陈媃:对的,你让管家叔叔打扫屋子

谢冰熙:嗯

苏星辞:这位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啊

谢冰熙:没见过

苏星辞:可我明明……难道我记错了

谢冰熙站在陈媃后面

陈媃: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沈则然:哦,除了要训练,还要教这位外交官语言

陈媃:你可从未和我说过

沈则然:事急从权

苏星辞:求求陈小姐了

沈则然的声音刚落,屋里还没起什么动静,旁边的助理小姑娘先忍不住了。她攥着文件袋的边角往前凑了半步,眼睛瞪得圆圆的,看向沈则然时带着点不忿

谢冰熙:沈先生,这……凭什么呀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谢冰熙:对不起我不该多嘴……”可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公司一推事呢……”

沈则然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的目光,却让小姑娘瞬间闭了嘴,只偷偷用余光瞟陈媃。

陈媃:这算盘珠子快崩我脸上了

沈则然忽然抬手按了按眉心,语气里带了点难得的“示弱”,倒不像刚才那副笃定的样子了。

哎,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语言这块确实差点意思,“下个月有场资格考,我不能输给他。”

陈媃:那个人也是和你一样争夺外交官吧

陈媃刚问完,沈则然还没开口,苏星辞先轻笑了声

周明宇?他确实在竞争同一个驻外名额。”他抬眼看向陈媃,解释得温和

苏星辞:这次不是冲外交官职位,是和他在一个跨国合作项目上有竞争,对方仗着语言优势占了不少先机。”

韩毅泽在旁边接话,语气带了点揶揄

韩毅泽:说白了就是气不过——那姓周的总在他面前炫耀外语多溜,他这人,最见不得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得瑟。”

苏星辞瞥了韩毅泽一眼,没否认,只看向陈媃,语气又沉了沉:

苏星辞:不管是项目还是别的,我不想输。”

他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那点执拗藏在平静的语气下,倒比刚才说“求你”时更让人没法拒绝。陈媃看着他,忽然觉得那只放在丝绒盒里的手环,和此刻他眼底的光,竟有几分相似——都藏着不肯明说的较劲。

助理谢冰熙攥着文件袋的手指紧了紧,目光偷偷往苏星辞那边扫了眼,嘴角抿出点不服气的弧度。她没敢大声说,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却偏偏让安静的屋里人都听了个清楚

谢冰熙:哼,身为外交官,竟然还要别人教外语,还好意思……”

你说什么

助理不知何时又溜了回来,缩在门框边,只露出半张脸。她瞅着屋里三人,小手拢在嘴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点藏不住的得意

谢冰熙:哼,想让我们小姐教你

她眼珠转了转,目光在沈则然和苏星辞脸上扫过,最后落回陈媃身上,像是在确认什么,才又对着三人小声嘀咕

助理脖子一梗,刚要反驳,陈媃已经转过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陈媃:先出去吧

谢冰熙:好的

陈媃没说话,只端起茶杯抿了口,杯壁的温度烫得指尖微缩,倒像是把心里那点说不清的情绪,也烫得清晰了些。

苏星辞闻言挑了挑眉,指尖在桌面轻轻敲着,语气里带了点漫不经心的自嘲

苏星辞:不学无术?行,算你说对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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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资本主义首领罗斯柴尔家族的继承者内森奇-罗斯柴尔在拓宽版图的过程中,与生世不明的何希相遇相知相识而展开一段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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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桩桩耸人听闻的命案,每一名凶手背后都有着曲折离奇的故事,看齐汐冲破重重迷雾,让凶手无处遁形。凶残、暴虐、机关算尽......也难逃法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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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号为“月下狼”的他,是黑鸠集团培训出的顶级杀手,他为集团建功累累却因功高盖主,遭到陷害,大难不死的他决定弃暗投明,成为仅受命于最高法的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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