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谈判

　　阴云朦胧。“唯一茉莉”大楼玻璃反射着天空的飘浮云层，光线折射出幻世的迷离。

　　江成伟的的士车在大楼门前的道旁停车位上停下，他按下开门锁键，眼里的焦灼之色未褪，谨慎地说：“你安心上班吧，下班的时候，我过来接你。”

　　我没打算立刻下车，与他之间，终究要谈判一场。

　　我愣愣地看着窗外的人来车往，身却像在世外，无动于衷。

　　“怎么？还不想下车？”江成伟的语气中，眼底有一刹那的惊喜闪亮，像我舍不得他似的。

　　我的心却飘浮不定，如天间的云随风舞动，轻声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说你喜欢我，喜欢我哪里，能喜欢多久，怎么样喜欢？”

　　“嘿！”江成伟眼中得意之色渐浓，语调微扬，“我不是告诉你，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真美的女人，而且，你跟我很像，我喜欢你的真，你的勇气，对别人一视同仁的善良，跟你在一起，我很有安全感。从今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你只要开开心心跟我在一起，其他的都不用担心！”

　　“那你想过没有，”我的视线在窗外的人往车往的影子里，并不看他，平静如斯，“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我们见过几次面，你有多少时间陪我，你对我了解多少，我对你了解多少？”

　　“紫苑……”

　　江成伟顿住，喉咙里像被东西堵住了。

　　我回头看向他，他眼中的黑瞳在颤抖，映着玻璃窗上翻涌凌乱的云影。

　　他轻轻一叹：“我了解你，所以才想跟你在一起。至于我，以后你可以慢慢了解，至少，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看，从我们认识以后，我身边就再没有别的女人，以后也不会再有！”

　　“那还是像以前一样，我隔几个月再见着你一面？”我语淡如风轻。

　　“你这人……”江成伟的鹰眸静止，眼波如浮云般柔软，苦笑如胆汁在脸上化开，“哪里是我不肯见你，明明是你一直躲着我！”

　　“是吗？！”我仍然漠然如扬沙，“以前我在东城，你要找我，不是轻而易举？！可你出现的次数，我掰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仅仅是因为我不愿意见你？再说，我不想见你，你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顿时，车上一阵宁静，相比车外的喧嚣浮华，这里像是天外另一个世界。

　　沉默了很久，江成伟的脸庞从呆滞转入暗沉，像坠入无底的深渊，盯着我，眼底却火花燃燃升起：“那你想让我怎么办，我不找你，只是因为我想保护你。你明知道，如果我经常找你，万一被其他人发现，从你身上下手对付我，伤害你，那我也被掣肘。现在，如果你到我身边来，我可让阿前他们保护你，这样我才能安心。”

　　“安心吗？”我能想象得到结局，语气仍没有一丝波动，“江成伟，我们都是成年人，这种天真的想法不可笑吗？！你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交易，有多少人盯着你不放，你把我揪进你的漩涡里，真觉得是对我好？！”

　　车里，又一片死寂，路人从车旁经过，像天上的云彩般来去无声息。

　　“我只想过清静平和的生活，”我字字咬清，继续说，“如果你还不能摆脱那些黑暗的手，能不能别再来找我？除非你真想让我死！”

　　“不！”江成伟突然伸出长臂，抓住我的胳膊，像悬崖边抓住救命的青藤般攥紧，脸上寒冰凝结，“紫苑，我没想伤害你！……”目光暗沉如无边的苍穹，“我暂时不找你，可以，但是，请你答应我，等我！等我把一切料理清楚，我们结婚！”

　　我不置可否，打开车门，淡漠地丢下一句话：“我没有义务等你，你看着办吧！想害我，尽管来！”款款下车，“砰！”关上车门，大步拾阶而上，向“唯一茉莉”大楼门口走去……

　　下班时间，到处人车如织。

　　我从“唯一茉莉”的楼上下来，望着楼外渐渐拥挤的车道，穿过大厅，悠悠地漫步出门口。

　　门外，我没有见到江成伟。

　　我刚想松一口气时，忽然，身后一动，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我侧面跨步上来，立刻挽住我的胳膊，笑颜如暖光：“东张西望什么？找谁呢？”

　　是沈真！

　　他一脸率真，眸光映衬着渐渐昏暗的天空，像城市的灯光般璀璨。

　　“你怎么来了？”我不禁被他的兴奋感染，微微一笑。

　　他拉着我向前方的台阶那儿走，笑意飞扬，桃花眼内瞳仁像黑珍珠般光泽柔美：“我听姜靖坤说给你安排了酒店，晚上在花园号帮他忙，我想着你下班了也要过去，就顺道过来接你，一起走！”

　　沈氏集团的许多业务老关系都是沈真在维护，他跟姜靖坤相熟，一点也不意外。

　　横长纵下的台阶近在眼前，我抬脚准备往下走，一抬眼睑，霍然发现，大道旁，江成伟的属下阿前等四个壮汉立在一辆黑色的豪车前，面对我和姜靖坤，虎视眈眈。

　　“沈真，”我拨开沈真的手，若无其事地转身，返回门内，“我忘了东西，回楼上去拿，你先回去吧！”余光扫过，沈真的艳蓝跑车恰巧放在阿前的座驾后方。

　　——我不能再落入江成伟的手中，否则，谁也救不了我，也没人救我。

　　我大步跨入门内，看似平稳从容，实则迅疾如风，沈真长腿迈开，极速追来。

　　“紫苑，我有那么令人讨厌吗？！你能不能别每次一见我，就跟见鬼似的，扭头就跑！”

　　我闪进门内，侧身避过门口的视线，站到墙后，回头看，沈真蹙眉成团的俊脸落入眼中。

　　我莫名火起，语气森冷无情：“那你能不能别再找我？！你知不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无非就是利用你！”

　　沈真站在我面前，一愣，清亮的黑眸内有片刻的茫然神色，而后，语气变成悲愤的苍凉：“你利用我，至少说明我还有利用的价值！你想怎么用都行，别让我连面都见不到！”

　　“你傻啊！”我气急如火烧眉毛，掉头又要走，准备通过后门离开，“就算你脑袋被驴踢了，也别扯上我，我不想跟你混得不清不楚！”

　　沈真仍固执地追上我，边走边拽住我的衣袖，“不是说好了，我们可以做朋友，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后门口，我倏然站定，沈真急冲冲上来，撞开我一步，才刹住立定。

　　我怔怔地看向他，沈真的眉目清晰，连唇角的弧度都像画上去般轮廓分明，一汪眸光如清泉澄澈。

　　我犹豫再三，心想，有沈真帮助，总好过栽在江成伟手中，一世不得解脱，问：“你的车有盖吗？”

　　“嗯？”沈真疑惑不解，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一笑，如春风化雨，“什么盖？你直接说敞篷不就完了？！有啊，怎么了？”

　　“额——”我不想告诉沈真有人在跟踪我，以免让他卷入其中，“你的车太抢眼了，要不，你把车开入地下停下场，把敞篷拉起来，我在出口那儿等你！”

　　“行！”

　　沈真返身走出“唯一茉莉”大厅门口，我走后门旁的安全楼梯，进入地下停车场，与他会合……

　　我坐沈真的跑车回到花园号景区门口后，沈真径直开车掉头，回家去了。我进入景区内，到花园号酒店住下，不敢再回郊区公寓。

　　说来奇怪，阿前等人追踪我到花园号，即使发现了我，也不敢进入景区来打扰，难道，我跟江成伟的谈判起了作用？……

　　夜色茫茫，花园号游轮上灯火璀璨。

　　我洗浴过后，穿一身舒适柔软的棉睡裙，站在窗口，望向前方，游轮下，湖面波光粼粼，远处，山处黑影重重，像我心头的乌云般压抑。

　　“咚咚咚！”突然，门口几声清脆果断的敲门声响起，“紫苑，睡了吗？”

　　是姜靖坤！

　　这么晚了，他能有什么事？今晚上，我刚刚从他演唱会的彩排场地那里回来。

　　我套上一件轻薄的外套，把身体裹得严实，步踩莲云般，轻轻走到门后，声音肃然：“准备睡了，你还有什么事？”

　　我不想开门，从本质上说，从心底拒绝跟任何一个男人过度亲密接触。

　　姜靖坤清澈的声音忽然转得低沉悲凉：“没有……只是，这两年，发生了许多事，憋在心里太压抑了，憋得太久，想找个人说说……”

　　哎！

　　我终究心软，就算是朋友，人遇上难处的时候，不能帮忙，倾听也是一种支持。

　　我慢慢地打开门，姜靖坤清秀如画的脸庞出现在门前，身上白衬衫和黑裤子笔挺如硬尺，衣上的云石扣光芒凛凛。

　　他惨然一笑，笑容的涩意如黑夜深黯：“我能进去吗？就聊聊天？”

　　我若有苦无地点头，把门缝开大，侧身到一旁，给姜靖坤让出一条路来。

　　姜靖坤微微耸耸身，似乎有一丝怯懦和自卑，微弯着腰走进来，巡视我的房间一遍后，走向窗口的单座沙发，坐下。

　　我在床沿上坐下，与姜靖坤面对面，保持恰当的距离，不远不近。

　　窗外，夜色静谧。山上星星点点的灯光，在暗沉的夜幕下，迷离模糊。

　　“我们认识两年多了，从来没有好好坐下来，认认真真地说过一次话。”姜靖坤脸部微仰，目光如水柔亮，声线温和，徐徐说道，“你这两年不在，我总是想起过去。以前总在追求成功，追求利益，却没有想过，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怎么有这样的感慨？”我平静如山，收敛内心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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