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刀剑一般

林文昌双腿一软差点跪了想下去，他万万没想到云妨居然不打自招。萧容十分配合的便唤了林文昌来。

“林家公子可在？”

“臣在。”

“你相中了姜大小姐？”

林文昌心中一怵，总觉得这话语里满含刀剑一般，可殿下问话又不得不回，只好颤颤垂了肩道：“是…是，我们于牡丹花会上交换了灯笼。”

云妨面色一沉，就想抬脸反驳回去，只听萧容哈哈大笑两声：“历来牡丹花会促成的情人们都会将两只交换的灯笼信物摆在双亲跟前，以此力证情誓，方才作数。可怎么现在看去，堂前只得你一人提来的灯笼，交由姜氏女儿的灯笼又何在？”

此话一出，众人闷不吭声了，就连方才朗朗声明亲眼见到云妨将灯笼交给林文昌的笙言也默了声儿。

姜桓怄在喉间的一口老血缓缓安然滑落下肚，这话由楚王来说，分量可比自己说出来的要大得多啊。

“臣女谢楚王殿下成全。”云妨敛了眼色，垂首拂身一礼道。

林文昌还想再辩，又胆怯于萧容的威严，他常常面带笑意，可这笑里，却蕴含了千百把凛冽刀锋。

这一世刚睁开眼，便下了决心，远离他，老死不相往来，各生安好。可偏偏在这一刻，却倚靠他将自己脱身于这浑浊的泥潭。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生生世世都挣不开与他捆绑的枷锁。

楚王殿下摆驾姜府，早在他踏进门的那一刻便传遍了府中上下。天色近傍晚，姜桓留萧容在府中用膳，他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

灯火于朦胧夜色间通明起来，府中上下开始忙里忙外的，只为了不怠慢这位天家权贵。

云妨独自一人漫步到了一处僻静之地，郁郁葱葱的大树将天地完全间隔开来。

心乱如麻，原是这般滋味。本来对他恨之入骨，可这恨意的背后，却是思念泛滥成灾。

最舍不下的，还是他罢。五年的恩爱时光，无惧是否错付痴心，倒也真真是欢愉过的。那美好又令人留恋的五年。

“原来你在这儿，倒叫我好找。”

萧容说的是我，而不是“本王。”

云妨猛然转过身来，略略错愕的双目睨了他一眼，很快又别开了：“殿，殿下。”她匆匆拾起自己的情绪，生怕先前那番示意被他瞧在眼里。

萧容浅浅露了笑，覆手行至她身侧，仰头望向被茂密树叶遮盖住的苍月：“你先前说的成全，是指什么？”

云妨愕然一惊，没曾想过他会突然说起这个，“殿下心中了然，也不必再向云妨要个明白了吧。”

“林文昌那德行，我知道你是瞧不上的。”他依旧清凉如月，抬首仰望，又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

“是云妨无心儿女之事。亦，不拘前来提亲的是何种人罢。”

浸寒的晚间，透出一股凉意。她看着他，像在看前世的恋人，爱恨交错着，竟分不清究竟是爱还是恨了。

“你什么意思。”萧容垂了首睨她，胸膛那颗活物冲撞着内壁。

“双亲日益老去，长兄又常年征战沙场，唯我这女儿家承欢膝下，此生心愿，便是他二老能平平安安的，益寿延年，旁的，我都已无心了。儿女情长之事，大都短浅，何必在这上面耗费心力。”

说着，凤眼一抬，瞧着他，认认真真问一句：“殿下，您觉得呢？”

这话，说给他人听，也说给自己听。情不知所以，而一往情深，可终敌不过无缘。无缘又如何定三生？

萧容目光泛凉，看着眼前人淡漠的模样，心里涌起一缕酸意。夜色溅深，他在月光下咧出笑，道：“既然无心儿女之事，那我明日便去求皇上下旨，将你赐婚于我，如何？”

“殿下，这玩笑可开不得，您忘了，那与您惺惺相惜的白家小姐了么？”云妨仓皇间，却被自己的话语狠狠一刺。

在意的，原来还是在意的。即使时间重新来过，即使死而复生，知道所有的前尘往事，再怎么努力的想要改变它，逃避它，却都躲不过一个情字，累至生生世世。

萧容嘴角一斜：“不是说已然无心了，怎的还在意这些？本王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你是流水，我是落花。”

“不是在意，只是不想平白去淌这湖浑水。”

……

“你！那日夜晚，是你把姜云妨的灯笼换给我的么！”树根下隐秘的二人被远处假山后的动静给吸引了注意，这自己败坏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林文昌。

他话语里提到换灯笼三个字，云妨不由得收紧了眸子，怔怔盯着那处，不放过一丝声音。

“你真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糊涂蛋。原本大好的机会都送到你手上，却这样眼睁睁看着从指缝里溜走，你还有何脸面来指责我？！”

云妨缓缓闭上双目，红唇轻启，极轻的吐出几个字来：“是笙言。”今日在正厅就已经瞧出她的不对劲了，可是这样亲耳听到她口中说出来，还是觉得心里徒然空了一下。

“是她干的？”萧容额间一提，微眯双眼看着那处，轻言问道。

云妨微微摇了头：“且听着，或许还能听到些别的什么来。”

假山后的二人争吵声不断，不大，却也足够树根下的二人听得仔细。

“姜云思好不容易弄来的**，下给了姜云妨。没想到，倒全叫你给毁了！”姜笙言嗔怪道。

“你们，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就非要我娶你们那个大小姐么？今儿不都说清楚了，她对我毫无情意，又怎会屈身于我呢，我看你们也甭捣腾了，咱俩没戏，就算我想娶，也没戏。”

林文昌不耐烦的叹了一道。

那头顿了许久，姜笙言的声音才响起：“是，我们就是要让她嫁给你。这样，咱们这些不起眼的姜家女儿，也才会有出头之日。”

前生的痛意于心底划开一道口子，汩汩冒着血气，至亲血缘，在利益当前，也变得疏远生分，世道何时没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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