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下不了狠手

荣氏示意云妨起身落座于自己身畔，苍老的面容似乎一夜之间又憔悴了许多。

云妨瞧在眼里，痛在心上。她没有忘，前生的姜家，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向灭亡的。而眼前这位慈祥老者，又是如何惨死他人手下的。

她没有忘，也不能忘。每每思及此，心都入刀割般疼痛。

“乖孩子，祖母知道，你心里的是恨的，换做别人，谁不恨呢。可是，祖母下不去手啊，云柔到底也是姜家的骨肉，是珉儿的长女，祖母下不了狠手啊。你可理解？”

云妨点头如捣蒜，眼里闪亮的泪光透着诚恳：“知道，孙女儿知道。都是一同长大的姜家姐妹，若是由云妨做主，也断不会痛下狠手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云柔吃了这份苦头，想来以后便老实了。待她出来，孙女儿一样会视她作好妹妹的。”

荣氏耷拉的眼皮低垂，忍不住也落下一滴泪来，她一边拍着云妨的手，一边欣慰的道着：“好，好，好，真是祖母的好乖孙儿。咱们姜家人丁旺盛，但和和睦睦才是福啊。”

“是，是，孙女儿谨遵祖母教诲。”

此时，门外的丫头怯怯进来，见祖孙二人哭作一团，自己也有些踌躇不安，不知这样打断是否算唐突。

云妨抹了把泪，正了正声色，问道：“何事？”

丫鬟屈膝一礼：“老夫人，大小姐，三夫人和三小姐来了，说要给老夫人请安。”

一听是三房，此事与她们又毫无瓜葛，或许只是来问安的，云妨也没有介意，只是问过祖母的意思后，便道：“传她们进来罢。另外，换上一盏新茶。”

自己抬袖拭去了荣氏眼角的余泪，又站至老夫人身后，等着三房进来行礼问安。

林氏眼尖，一进门便瞧出了端倪，微微惊愕疑了一声，脚步迟缓了一下：“咳咳，母亲，咱们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

云妨未作声，先向林氏俯身一礼：“三婶娘。”

云芯也跟着朝老夫人和云妨一礼：“给祖母请安。云妨姐。”

荣氏纵横姜家那么些年，什么世面没见过，她很快便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微红的双眼含着笑意，拉过林氏的手，笑盈盈道：“老三的病可好些了，今日竟难得下床来瞧我，快坐，坐。我还惦着你们哪，最近可好啊？”

好一副婆慈媳孝的画面，这片刻的岁月静好，瞧得云妨有些恍惚。

林氏在云芯的搀扶下，躬身坐在荣氏身边掩嘴低笑：“前几日云芯身子不爽，我咬牙守了她几日，又怕过了病情给您。直到今儿才好全了，想着来给母亲问个安。”

云妨柔顺的媚眼不着痕迹的瞧向云芯，那样子，哪想是刚病好的模样，生龙活虎简直再生动不过。

想必，是怕惹祸上身，避之不及罢。

她在心里暗笑，要说三房也不算愚笨，知道该在什么时候露面儿，什么时候沉默。恰好这常年卧病的理由，倒是让人寻不出什么刺儿来。

荣氏唤了云芯到近前：“让祖母瞧瞧，芯儿怎的就病了呢，且一病就病好几日，真是辛苦了孩子。”

云芯伏在荣氏腿上：“是呢，云芯病了好些日子，可挂念祖母了，您这几日，可还好么？”

荣氏笑得灿烂：“挺好，挺好。劳你们挂心了。”

林氏拽着帕子掩着嘴角咳了两声，眼风便睨向了老夫人身后的云妨，弱弱道：“咱们云妨，这几日怕是受委屈了。”

原本松懈下的氛围，被林氏的话锋一带，又涌上那风尖浪口儿去了。云妨心头一凛，还未言语，先向外踱了一步，朝两位长辈拂身一礼，道：“谢三婶娘挂念，云妨尚好。”

云妨始终低垂着眉眼，不惊不躁，不悲不喜。似前些时日那些事根本与她无关，字字句句道的是旁人的故事。

林氏又咳了一声，她原以为云妨会借此吐露些什么苦水，却没想到，她却没事人儿似的，轻描淡写的一句便轻易掩过。

荣氏苍叹一声：“哎，咱们云妨，是受委屈了，不过好在事情已经解决了。”

云芯轻轻捶着荣氏的腿，无辜道：“云柔姐也太不应该了，儿时瞧她，一副文文诺诺的模样，怎生到了这个年纪，却一肚子坏水儿了…”

“咳。”

林氏一直瞧着荣氏的脸色，见云芯越往下说，老夫人的面色越沉重，她忍不住咳嗽一声打断了云芯。

“母亲，云芯向来不会说话，您莫往心里去啊。”林氏悻悻替云芯向荣氏解释着。

见儿媳妇都这般说了，也都是自己的孙女儿，虽然话语不中听，但也不想再劳神甩脸子了。

于是只好顺着林氏的话说：“云芯的性子，我们大伙儿都清楚，又怎么会同她计较呢。不过，都是自家姐妹，这话到了我这儿，就算是尽头了，出了这个门儿可就不准再说了。”

云芯缩着脖子，见荣氏没有明着发火责怪自己，只好悻悻点头认了自己的不是，不再说什么了。

从荣氏那里出来，玉翠着急忙慌的寻了过来，在长廊口遇着了云妨，沉声道：“小姐，方才布庄的掌事儿急匆匆的来了，说白家前些日子定的五百多匹锦绣彩缎，今儿过了午时忽然来说不要了。”

云妨心头一颤，携了玉翠往僻静处走了几步，急问道：“你慢慢说，说清楚来。为何突然又说不要了。”

玉翠咽下口口水，道：“掌事儿的说您得亲自去一趟布庄才知道了，白家先前付的定金没有要回，只是说那布不要了。可是五百多匹全都积压在庄子里，掌事儿的也急啊。”

云妨蹙紧眉头，这锦绣彩缎，原是自己母亲王氏那会儿掌管布庄时，寻得一位蜀州绣娘，便造出了这么一款冬暖夏凉，颜色栩栩如生的好布缎来。

可这布是好布，最麻烦的一点，就是造出来后，不好压货。时间长些，锦缎上的颜色不沾人气便会慢慢落色。

这五百多匹全积压在庄子里，确是件头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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