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她说恶心

重重叠叠的云层笼罩在景宫上空，顷刻之后，豆子大小的雨点便朝下方宏伟的建筑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啪啪”的响声在四处传播、回荡。

若雨再小再轻柔一点，定有不少撑着油纸伞漫步雨巷的雅客。可面对这砸在身上会肉疼的暴雨，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奔跑回家。片刻之后，街上便空荡得再无一人。

是夜，大雨下了一天，未曾停过。这时，常人都已卧床而眠，睡得早的人说不定还已做了好几个好梦。然而不知从哪里走出了一男一女，漫步于这夜雨之中。怪的是，他们的衣裳都未曾被雨水打湿。

细看便会发现，雨点垂直落下，但一接近那名男子一尺便会转个方向，所以未曾沾上他的衣服。

那男子身穿黑色长袍，头系墨色发带，镶嵌了各色宝石的腰带华贵却不招摇，豪奢却不显得庸俗。腰带扎得很松，衣领下垂，露出了如雪白皙如玉光滑的皮肤。他小指带着一枚黑色骷髅头尾戒，更衬得手上的肌肤雪白无暇。虽然算不上最俊秀之人，但着实是拥有了令人羡艳的好相貌。

那女子不同于他，没有他那能用内力将雨水震飞的本事，任由着雨点将白色的衣衫打湿。雨水落在她身上时会留下一道浅浅淡淡的水印，可一眨眼便已消失不见。所以即使看着雨水渗入了她的白衣，她的身上却仍是看不出被淋湿的痕迹。

那女子身材娇小，衣服都拖到了地上，透过白纱隐隐约约可看见她**的双脚。她衣着单薄，有没有穿鞋子，若是常人，早就冻得瑟瑟发抖，然而她却像是没有感觉一般，脸上未曾浮现出半点不适的表情。

女子手中始终抱着一个布偶，看上去与一般小孩子玩的没什么区别，只是大上许多，长约两尺，宽约一尺。她的视线一直放在前方，表情木木的，眼神呆呆的，看上去倒像个痴儿。

她披散着一头顺滑的秀发，垂到了小腿处，然而这并不是重点，更为骇人的是，那是满头白发。不，确切的说，那是银发。

不仅如此，她的睫毛、眉毛，身上的所有汗毛也都是银色！而她的容貌，竟是凑近了看也是模模糊糊，叫人看不分辨。但即使朦朦胧胧，只需一眼，便会认为她是个拥有着倾城绝色的女子。

远远看上去，这对俊男美女是比肩而走，但若仔细看，便会发现那女子要慢上一两步，一直紧紧跟随在男子身后。脸上虽没有任何表情，但也看得出她对他的恭敬。

“阿瑞。”黑衣男子忽然开口，打破了两人一路无语的僵局。

“是，主子。”空灵的声音缓缓入耳，但那甄夕瑞的嘴唇却并没有动作。反倒是她手中拿着的那个布偶的两片嘴唇上下动了动。那声音，也是从这个布偶的嗓子里传来。

黑衣男子忽然停下脚步，右掌附在了脸上，他缓缓抚摸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最后停留在右脸上，久久不肯放开：“那人，我不打算让他活着。这件事，我希望你去做。”

布偶脸上缝着两颗黑色的纽扣作为眼睛，可此时那两只眼睛却忽然发出了柔和的绿光。白衣女子在黑衣男子的身后站住，布偶的嘴唇再次上下抖动起来：“主子，阿瑞领命。”

黑色男子贴在右脸上的手终于垂了下来，搭在布偶的头上轻轻抚摸着：“阿瑞，不要叫我主人，毕竟等我大仇得报，我便会娶你为妻。如今，我是你的未婚夫婿。”

甄夕瑞脸上仍旧没有表情，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布偶的眼睛却忽然变成了桃红色，像极女子害羞时双颊的绯红。即便声音依旧空灵，但却能让人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甜蜜。

“是，夫君。”

黑衣男子俯身在布偶的额头上印上湿湿一吻：“明天便启程吧，辛苦你了。”

他勾出嗜血的笑容，小绵羊，虽然你的父母给你生了双明亮且有神的眼睛，错就错在你偏偏用它去看不能看的东西。

那么，就怪不得我了。

洛长歌等人没想到，在东荒，也会遇上他。

陌九双臂敞开，拦住了一行七人外加一只狐狸的去路。路上的行人一个个的脸蛋儿都被冻得惨白惨白的，他的却是红润得如苹果一般。大颗大颗的汉滴顺着脸颊流下，像是刚做过什么剧烈的运动。只见他神色慌张，像是有着什么要紧的事情。

“诸位请听贫道一言！”

“你要说什么？”胡文杰打着哈欠，漫不经心的问道。

这破道士上次得了我这么多好处，也没跟我说出个所以然来。绝对是个虚有其表的江湖骗子，见小爷我出手阔绰，怕是又想在我这里狠狠的捞上一笔。第一次上当是因为我单纯，若还上第二次当，那我就是真傻了！

胡文杰显然不打算信他。

陌九也并未管他，将目光锁定在洛长歌的身上，眸子里满是期待。他知道，若她信他，其他六人便会乖乖的听他说话。

洛长歌被他看得极其不舒服，不得已问到：“道长要说什么？”这是变相的同意。

陌九终于放心的呼出一口气，朝着洛离开口：“贫道第一次见这位公子的时候便看出公子被邪气所纠缠。本想细看后解说一二，怎奈公子不愿，贫道又学艺不精，一时没有看出那代表的是什么。

待你们几人走后，贫道翻阅了许多古书，打坐静思几日方才参透。公子命中有劫，就在这最近的一段时日。由命相看，不能渡过虽不至于致死，但却是永久的无意识。也就是说，公子会因此失魂。

我掐指算出公子身在东篱，便连夜前来告知此事。”

师傅交给他术法不是让他多管闲事的，况且，天下千万黎民百姓，他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一一照顾到位。这么关心的洛离自然不是因为初次见面对他怀有好感，而是为了天下苍生。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他理应不该将天机透露给他人，但他算到，洛离若失魂，便会有痴情女子为他癫狂。而且，她很有可能毁了一国江山，拉上黎民百姓来与他陪葬。到时候，必定天下大乱，安澜盛世，又不知道是几百年之后的事了。

他知道结局，却眼睁睁看着这么多鲜活的生命消失在这世上，陌九办不到。

胡文杰上前勾搭住陌九的肩膀，像是撘着熟识多年的老友：“哥们儿我跟你说，就你这编故事的能力，不去卞阳的天桥上说书还真是可惜了。要不你现在就去摆个摊儿，等小爷周游列国回来后一定把你捧得红得发紫。

至于现在，哪儿凉快哪儿玩儿去！”

陌九甚是无语，难道我长着一脸坏人相么？为什么怎样都得不到他们的信任？！

“你们都以为我是骗子么？”陌九环视众人，无一人回答他的提问，他心中越发焦急。正在这时，他看到了一旁用余光偷偷看暮兰城的洛云裳，一时希望重燃。

陌九胜券在握，我给她算过一卦，对于我是否浪得虚名，她应该很是了解。

“洛小姐，你知道我绝非是在骗人，能否帮我向你的朋友证明一下？”

这话一出，几人的目光都从陌九这里转移到了洛云裳身上，皆不明白陌九为什么会让洛云裳帮忙证明。洛云裳尴尬的扯动着嘴角，挤出僵硬的笑容。她没有说话，这时候，沉默便是最好的解释。

“若我是骗子，我总得有所目的。那你们说说，贫道是为了什么？是财还是色？”

陌九反问，受到的却又是一阵沉默，一向颇有耐性的他此刻也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你们都不信我，贫道也没有办法，但我绝对不会放弃。这几日，我会跟在你们左右，时时刻刻都留心着洛公子的吃穿住行，只求你们不要赶贫道离开。”

见他如此坚持，洛长歌也懒得跟他耗下去，随便敷衍一句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随你吧。”

作为本次事件中的中心人物，洛离却一直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倒像是个无辜的围观群众。洛长歌走后，他也转身朝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开，就剩下洛云裳、胡文杰和陌九三人。

“道长，你这么关心洛离，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这句话洛离老早就想问出口，怎奈阿枫一直站在他旁边。他听有经验的人说，孩子在肚子里已能听到外面的动静，所以爹爹娘亲得做好榜样，给他一个好的生长环境。

他这句话，是万万不能叫宝宝听了去的。不然，到时候宝宝喜欢上同性之人，怕还是他这个做爹的哭得最欢。

“想什么呢你？”洛云裳之所以还没离开，不过是想再让陌九给她算上一卦。可见胡文杰这副没个正经的模样拳头就痒了起来，一下就砸在他的脸上。“别成天都想那么恶心的事儿，道长和洛离可都是男子。”

洛云裳明明是帮他说话，陌九却并没有向她道谢，反而是死死地盯着她，脸色惨白。

恶心……

恶心……

她说恶心呢。

师傅，她说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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