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分歧

江妤笙知道自己开始发烧了。

她只要一发烧就会大腿滚烫，从小到大就这样，因此她摸了一把腿就知道了，头很晕，太阳穴处一阵阵发痛，眼前金星乱冒，江妤笙感觉自己撑不过两天了。

迟早要烧成智障，要么饿死要么成智障，江妤笙感受到了世界对她的恶意。

大概是老天都觉得严川衡对她的好十分不公平吧。比她漂亮的人有很多，比她有钱有权的也多得狠，但偏偏是她。

偏偏是她。

恍惚中，江妤笙似乎看见了严川衡的脸，自己亲上去的时候，他因为自己的主动吃惊了一下，只不过吃惊转瞬即逝，他很快垂下眼睫，眼里的冷淡如冰一样化成温水，柔软地涌了过来，将人包裹起来。半明半昧的光线下，严川衡微微笑起来，薄薄的嘴唇弯起好看的弧度来。

江妤笙有些想念那样的他。

“别生气了……”她意识不清地嘟囔着，感觉漫天烧起了大火，火舌一寸寸地舔舐着她的皮肤，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吞噬殆尽。

“我那么……喜欢你……”

江妤笙难受地晃了晃头，支着墙壁慢慢往下滑，最终支撑不住地摔倒在地，艰难地喘息着，犹如缺水的鱼一样张口急促呼吸着。

“嘭！”

库房的门被狠狠推开，扬起了许多灰尘，昏黄的灯泡被门口刮来的寒风吹动，摇摇晃晃地闪烁着。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江妤笙眯起眼睛，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看不清那是谁。

“笙儿！”

有低哑痛楚的声音扑进耳朵里，江妤笙想笑，想笑他之前那么生气，这会儿就开始担心了？想骂他自作自受，要不是把自己丢下，还能这样，但她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也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是动了动嘴唇，无力地垂下脖子。

昏昏沉沉中，她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江妤笙努力睁了睁眼，看见了一双幽深的眼睛，眼里情绪复杂。她将自己靠在来人充满了熟悉味道的胸膛上，闭上了眼睛。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了她的脸上。

最开始是一滴，后来又落了两滴。江妤笙没有睁开眼，只是费力地伸出手，虚弱无力地摸了一把他的脸。

“别哭。”她昏昏沉沉地说：“我不会走的。”

……

林贤神色复杂地看着严川衡一脚踹开库房门，将江妤笙抱了出来。

看他没大叫发疯，林贤估计问题不大，但近处看却发现江妤笙紧闭着双眼，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甚至无意识地发着抖。

“？”林贤抬头看了一眼严川衡，严川衡神色正常，除了眼角有些发红——应该是太愤怒了……他说道：“发烧了。去医院。”

江妤笙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大片大片飘落的樱花，那些樱花接在手心里有些烫，她孤身一人，身前身后都是一片长长的，落满了樱花的坡道。

她听见有小女孩清脆的笑声。

“咯咯咯。”很快活，充满了天真的快乐。让人忍不住想接近。

但那笑声一瞬间就散开了，消失在越来越密集的樱花里。

有身影出现在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坡道上，江妤笙一下子就觉得，他就是坡道的终点。

她飞快向他跑去。却怎么也接近不了，他的身影是那样模糊，即使江妤笙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抬头却看不清他的面容。伸手也只摸到一片虚无。

再想跑时，却跑不动了。

樱花变成了漫天流火。

江妤笙痛苦地叫了一声。漫天的大火将她包围。她甚至看不清路在那里，火舌贪婪的舔舐着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的肌肤一点一点被撕裂开来。

漫天的大火里。没有人影。没有严川衡，没有阿芬。

江妤笙绝望地摔倒在地。

“我请你们来，不是听你们说她的病有多严重的！！”严川衡怒极，一巴掌拍在桌上，医生们纷纷闭了嘴，不敢再出声招惹这位红了眼眶的太子爷。

严川衡到底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坐下来，沉默地用手撑着头，仿佛它要不堪重负地掉下来一样——“你们……尽力吧。”

他的嗓子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有医生提出给他看看嗓子，严川衡摇摇头拒绝了。

医生们诊治出来的结果都是一般的发钱，不是病毒性的。他们用尽了方法想让热度降下去，但针剂下去，热度只是稍微降了那么一点，又迅速地烧了起来。

他沉默地守在江妤笙的病床前，将她另外一只没有打点滴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林贤楞楞地站在病房外，不敢吭声，他一时有些想不通怎么变成这种局面了。

江妤笙看起来情况十分不妙，嘴唇都干裂了，苍白无比，而脸上却是惊人的红，即使陷入了昏迷江妤笙也难受得不停呢喃着，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严川衡让护士换了一次冰枕，江妤笙那么瘦，那么小，在窄小的病床上也只有那么一小团，她明明只是个樱花一样柔软的女孩子，却因为……因为自己……变成了这样。

严川衡不知道是谁绑架了江妤笙，因为是郊外，也没有摄像头，而且宴会里并没有他平时关系不好的人。只是……幸好江妤笙身上没有什么伤口，要是、要是……严川衡垂下眼睫，掩住了眼里的杀机。

他爱着的，犹如樱花一样的女孩子，笑起来明媚无比，嘴唇犹如果冻一般。

谁都不许……伤害她。

严川衡握紧江妤笙的手，看见她睫毛湿漉漉的，像被打湿的森林一般，应该是在昏迷中哭了。

严川衡只觉得心脏被什么人狠狠推了一把，缩成了一团，他心痛无比，感觉自己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

想不顾一切得祈求不要将她带走，那是他生命力为数不多的光芒，严川衡不愿意松手。

林贤安静地看着病房里的人，最后为他们关上门，他这个时候知道严川衡与江妤笙相爱，却不太能理解严川衡的痛。

生离死别，他尚没有达到理解的那层阶梯。

林贤发动了车子，他给严川衡发了条短信便安静地离开了。

他突然有点想念每天挑刺的父亲母亲，也想念说好了陪自己过年却没回来的林仁。

他暂时没能理解爱情，却是明白了世事无常。

江妤笙的高烧，终于在天光将明的时候退了下去。

严川衡坐在病床前守了一夜，眼眶通红，见她终于呼吸平稳了一些，忍不住将江妤笙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有些勉强地笑着说道：“你啊……每次都让我给你守夜……以后老了我就守不动了，所以你以后……要一直健健康康的。”

他是真的怕了。

他并不是多么无私的人。他有时候会忍不住思考死亡的事情，如果可以，他想让江妤笙走在自己的前面。

他一想到江妤笙被孤零零地留在世上，就无法忍受，他很胆小，他害怕的事情有很多。他怕江妤笙哭泣，怕江妤笙难过，怕江妤笙伤心。

所以……生命的重量与苍凉就让他来背负吧，他愿意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想念着她。

江妤笙缓缓睁开眼睛。

她的嘴唇因为高烧而裂出了一些血口子，她眨了眨眼睛，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对严川衡说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严川衡手一抖，赶紧稳住，用棉签湿了水一点点沾江妤笙的嘴唇，江妤笙笑了笑，很快就“嘶”了一声，因为动作牵动了嘴上的裂口，她眼里闪出一点儿泪光。

严川衡看上去很疲惫，眼睛下面有些发青，江妤笙却虚弱无力地撅了噘嘴，说道：“要不是你……我们俩能变成这样？”

严川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留在江妤笙以为他还在生气的时候，严川衡突然开了口。

他说：“我真的很想……将你关在我心里……”

让你永远住在我心里，别人看不到你，别人也休想触碰到你，你只能是我的。你只能爱我。

江妤笙不喜欢这样。

她阖上眼睛，仿佛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

“你也休息吧，我感觉好很多了。”

说完，她就将头扭过去，不再看严川衡了。

严川衡也不想在这样糟糕的状态下交流，只会将情况越变越糟糕。

他沉默地松开了江妤笙的手，推开病房的门出去了，很快又有人进来看护。

江妤笙知道自己不应该是这个态度，如果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应该会表面一套，心里一套。但她不愿意欺骗严川衡。

她不喜欢严川衡太过强烈的占有欲。她想起来是自己同那位程先生聊天以后严川衡变得不对劲起来，但他也同董倾雅跳舞了。

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江妤笙觉得，重点不是在严川衡的占有欲上，而是信任上。

按理说占有欲太强有时候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江妤笙觉得很困惑，按两个人的条件来讲，怎么看都是自己应该觉得没有安全感。

所以严川衡到底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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