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重庆集市又繁荣

稀饭暖暖的，泡菜甜甜的，林容冰冷的心开始回温，为了接自己到重庆来，丈夫在打仗之后不辞辛劳冒雨回家，演了一场苦肉计。可是自己来就为守着空宅子的吗？她不便言说，只是问小伙子：“你没到钓鱼城去？”

“回川以后，我首先进钓鱼城的，就像上一次我报丧进城，不也看看凤儿的吗？我还想，如果她身体好了，我还要实践当初的婚约，不能对不起姐姐您的美意，不能辜负了媒人啊，没想到……”

巴全突然说不下去了，就像稀饭也梗阻在喉咙口一样，声音都有几分呜咽。

想起来了，上次他回山的时候，说起来是送王立母亲，匆忙之间还是来问凤儿在哪里的？那个时候，凤儿刚刚检举了马家父子叛变，被割了舌头，又是小产，林松给他吃了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尽管知道这些情况，巴全还是偷偷过去看了她。可是这回不同……

想到这里，林容放下碗筷，凄楚地说：“上回她还是个英雄，可现在是个囚犯了啊……”

“这丫头，怎么这样糊涂呢？”他愤愤地放下筷子，“钓鱼城，简直是天翻地覆啊！少夫人疯了，您下山了，她关起来了。就这样我也去看她的，门卫的小卒子我认识，开门放我去见她，可我怎么喊她都不理我，说什么她都不听。唉，早知道我和七月他们一起回钓鱼城就好了。”

“只怕那个时候都来不及了，都是我弟弟害了她……”林容看巴全饭还没有吃完，又把筷子递到他手上，抱歉地说，“也是姐姐不好，给你介绍了这么个姑娘，朝三暮四的，没心没肺的，你这么好个小伙子，她配不上你，我带来的丹子姑娘不错，我问问她的意思好吗？”

“不不不，现在不说个人的事情。”巴全连忙站起来，给林容又盛了一碗饭，递过去才坐下来。

这是个痴情男儿，一门心思还在凤儿那蠢丫头身上吗？她说：“丹子比凤儿漂亮啊。”

“林姐别说了。凤儿善良，勤快，没心数，没头脑，还有很多缺点，但是我就丢不下她……”巴全摇摇头，像是要摆脱一切烦恼，话题一转，“林姐多吃一点，重庆城的防御还要您出力呢？”

稀饭果然香，林容也不推辞，只是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又不像你家少夫人能上战场，张大人也不要我过问军事政事，他手下有你内当家，对外有赵安等等猛将……”

“赵安？”巴全脸色大变，突然站起，“林姐，这个人……算了算了，暂时不说他吧，过两天您就知道了。夫人路上辛苦，今晚早点儿睡，明天我们上街买菜，买日用东西，您……也该置点行头了。”

林容莫名其妙：“买菜由你们买，随便吃什么都行。我要置什么行头？”

“这是张大人吩咐的，说夫人来了应该有贵妇人的派头，要买些首饰，做几身新衣服，到重庆来不是当老妈子的，要到外面玩一玩，四处走一走……”

他话还没有说完，林容就放下碗筷站起来了，说：“劳驾你，帮我找条船，我马上回去。”

巴全也慌忙站起来：“姐姐啊，弟弟说错了什么吗？”

“不是你说错了，是你张大人动机不纯，他变了，他要嫌弃糟糠之妻丑陋，还接到重庆来干嘛？娶个三妻四妾的，年轻漂亮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陪着他在重庆摆威风多好。”

“我的姐姐耶，你想错了。张大人不是嫌弃您，他正是信任您，想要依靠您，要您帮他分忧啊。”巴全拉着林容坐下来，把张珏的难处与心思一一道来。

“原来我是跟着张大人的，只是为了照顾老元帅，才把我送到王家。王大人归天，我到钓鱼城看到物是人非，想一想还是到重庆跟随张大人吧。他见我固然高兴，回家来也就我们两个说话。本来他不愿意打扰您的，说亏待了您半辈子，您现在要安静，应该顺您心意。可是我们想安稳，敌人不想我们安稳，重庆危在旦夕呀——”

林容大惊失色：“我虽然坐在轿子里上岸进城的，一路上看来，重庆安安静静的，平安无事啊！”

“您那是进城太迟了，没觉得太冷清了吗？家家关门闭户是不是？就是白天也这个样，最近一部妖风刮起，说敌人马上要打进来了，店铺打烊了，街市没人了，人心惶惶，都忙着逃难呢……”

“啊，原来是让我来殉葬的哟。”林容幽幽地说。

巴全突然站起来，板起了面孔，跟着变了称谓：“姐，你怎么这样子呢？不是张大人变了，是你变了。”

“是啊，我变老了，变丑了，变得没用了。”

“你的胆略到哪去了？你的机智到哪去了？你的沉稳到哪去了？不错，你的孩子死了，死得惨，我的孩子不也死了吗？他还没见天日啊！岂不是更惨？还有那么多的老人死了，孩子死了，男女老少都死了，还要死多少，我们还不知道啊。守住重庆城，守住钓鱼城，我们就是要让更多的孩子不死，更多的百姓活命。不是为张大人，不是为林大姐，是为千千万万的大宋子民。重庆要灭了，唇亡齿寒，钓鱼城还能保得住吗？我们不都是要成为殉葬之人吗？……”

一个下人，一个为奴为仆的人，居然敢教训我堂堂制置使夫人？没人这样指责过自己，除了丈夫曾经的误会。这个小厨师，这个小管家，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真是胆大妄为，如果不是看着过去生死与共的基础上，林容马上就要翻脸了。

也可能是看她脸色有异，巴全语气也缓和下来：“姐姐呀，原谅奴才大胆，可是听我把话说完，张大人是巴蜀的依靠，您就是张大人的依靠，也就是我们的依靠。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您是有侠义心肠的人，您是一个把家国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人，难道不愿意为重庆城尽点力量吗？难道不为他分忧吗？难道……”

“别说了！”林容把桌子一拍，大喊一声，“丹子，朱妈，我要歇息了！”

望着她曾经像皇后一样挺拔伟岸的背影，现在已经坍塌的腰板，巴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人叫起，说张夫人叫他多带些银两，一起上街买东西，还听到她在吩咐使女：“把我最好的衣服找出来，最好的首饰挑出来，我们不是逃难来的，盛装出行，我们去逛街。”

当天，重庆街头出现了一个贵夫人，带着丫环使女一大帮，前呼后涌，先是到集市上买菜，只问价不还价，见什么买什么，虽然不多，但是样样都要，说是还要买猪肉，买牛肉，要新鲜的，问大街上为什么没有卖的。

围观的人纷纷议论，说哪里来个白发美女？巴全到处张扬：“重庆府的张大人夫人来了，在这里安家了。”

第二天，就有人杀猪宰羊了，多日不见荤腥的百姓赶紧采购。那贵妇人见大伙儿抢着买反而不买了，留给她的也让了人，没几天菜市场上就热闹起来。

后来又见她逛布店，叫开了门，让人把货物都摆出来任挑选，半天只买了一身衣料，还说要看别的家。又叫开了珠宝店，给自己订了一只翠摇，说是没想到，重庆居然没有合州的货物多，店铺要是都关了门，她在这里的日子可怎么过？

这就是林容，一向不爱招摇，如今走到那里众星捧月一般，生怕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下人都是一口一个张夫人的喊。街上人们打听道：“这是哪家贵人？”

“还有谁，当然是我们张知府的夫人啊。”仆奴们异口同声。

没几天，满城人就议论开了：“张大人把夫人接过来了，好一个雍荣华贵的女人哩，就是年纪大了点，头发全白了。”

“张夫人可和气了，从来不还价。她说重庆山更高，空气好，她要在这里养老。”

“是啊，张府还在修葺房子，让木匠打造夫人喜欢的家具，看来，真要在这里长期住下去了。”

“张大人的家属都来了，重庆破不了的了，老百姓没财产没家业的怕什么？”

重庆多日来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家家都在作逃难的准备，林容逛过几天街市之后，关了门的店铺打开了，没上市的货物摆出来了，市面上平稳如初，连茶馆也一家家地开张了，唱清音的，说书的也都重操旧业。

看见街市繁荣起来，林容又换了布衣荆钗微服私访，把百姓的声音再向张珏汇报。

这天经过一家酒楼，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还怕老子赖你的帐？！以后……这重庆，就是老子的天下了……”

谁这么大的口气？！虽然醉得舌头打卷了，可声音依然熟悉，林容带丹子闪在一边看去，一个浓装艳抹的女人扶着一个男子出门来，那张马脸不就是赵安明显的标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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