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刺客

当晚，苏青黛在饭桌上向牧宗瑞提出打算搬出相府的事。牧宗瑞早就担心她会成为烫手山芋，虽然有些于心不忍，还是在得知她已经寻觅好宅邸后痛快答应，言语间带着几分惋惜心疼，表情却轻松不少。

晚饭后牧天枢才在封墨恭相送下回到侯府，又是醉得一塌糊涂。牧宗瑞连连向封墨恭道谢，为了出类拔萃的年轻人总是照顾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也为了其他一些事情。

“厨房的钟姑已经离府。晌午才劝走的，晚上青黛就说打算搬出去住，两人之间似乎真有关联，多亏了封先生提点。只是看她一个人孤苦无依，也不知道出去之后是否会难熬，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她。”无人堂中，牧宗瑞总算敢说几句真话。

“牧左丞不必担心，苏姑娘手段非凡，这是我亲眼见识到的。”封墨恭笑笑，谦谦君子，温润玉如。

这番风度，就连阅人无数的牧宗瑞也为之心折。长叹口气，牧宗瑞不无苦涩道：“嵘王府的宴席，我大概是不方便过去了，还请封先生替我向王爷致歉。”

“牧左丞公事繁忙，王爷深有理解，不必挂心。”望了眼空荡荡的门外，封墨恭似是有些失望，起身告辞，“天色已晚，我要尽快赶回王府。”

牧宗瑞似乎有话要说，稍作迟疑，终是没有开口，只默默送封墨恭到相府门外。相府到嵘王府的路，封墨恭走过千百遍，已然相当熟稔，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然而在出了相府小巷后，他突然停下脚步，夜色里幽幽一声低叹：“深更半夜，四周无人，苏姑娘想打劫我不成？”

暗处，一袭白衣悠悠走出，夜色里分外清明。

“是你怂恿牧左丞赶走钟姑姑的吧？”苏青黛眉目清淡，并非咄咄逼人，却透出足够冷意。

封墨恭敲了敲额角：“好像是我。”

“那么潜入我房中的人呢？也是你唆使的？”

“有人潜入苏姑娘房中么？这个确实与我无关。”封墨恭多了三分正经，“我仅仅建议牧左丞清点有问题的下人，没有任何针对苏姑娘的举动，我可以对天发誓。”

苏青黛并不意外：“我信。毕竟团子还在房中。”

“信我就好。”

仿佛是面对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封墨恭信步走到苏青黛身侧。

都说北边的女子身材高挑，苏青黛也的确比常溯的姑娘们要高上半头，无奈站在封墨恭身侧，仍是比他矮了不少。封墨恭稍稍低头，随手拂去她肩头垂落的发丝，动作及其自然。

“我对苏姑娘并无恶意，好奇而已。另外天枢是我朋友，牧左丞又待我十分客气友善，有什么可能危害他们家的事情，能管的我总不能坐视不理。至于嵘王……既然是门客，不得不有个门客的样子，否则便是失职。”

“封先生没必要向我解释。”苏青黛语气微重，捕捉痕迹后退半步。

封墨恭的举动，严格来说是种冒犯，谙熟繁文缛节和各种不成文规矩的他本不该有如此行为。不过苏青黛并不是气他手脚不老实，而是对自己刚才居然没有及时避开感到恼火。

她发觉，封墨恭身上有种很容易招惹女人亲近的气质，而她和信陵公主毫无差别，都在无意中着了他的道。

封墨恭原地站着不再凑近，仰头看看被乌云遮挡半边的圆月，表情里多了几抹复杂：“一点点刺探是最稳妥手段。不过我觉得苏姑娘应该是那种厌烦周旋的人，所以我还是直接问吧——苏姑娘回到帝都的目的，是为给祁南王报仇吗？”

“家逢变故，满门惨死，只剩下一个年幼不懂事的弟弟，难道我不该回来吗？”苏青黛从容反问。

淡笑一声，封墨恭看着她雪亮眸子：“苏姑娘又试探我。如果你真是为了小公子才回到常溯，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与他团聚？按常理讲，今天椒妃请苏姑娘入宫，不可能不谈及小公子的事。苏姑娘既没有带小公子回来，也没有对牧左丞说搬出之后打算与小公子同住，可见这不过是个借口。”

稍作沉默，苏青黛表情更加淡漠：“封先生闲心太大，偏要管不该你管的事情。”

“没办法，谁让我对苏姑娘很感兴趣呢？”

说是轻浮，他偏一脸认真。说是认真，却又知道这种人满腹算计擅长伪装，什么话都不能当真。苏青黛对着人全然摸不准真假，眉头一皱，指尖轻动，犹豫是不是该给他些皮肉上的教训来增长记性。

只是不等她动手，数十步外忽然蹿起一道人影，腰间寒光一闪而过。紧接着又有一道人影一跃而起，飞檐走壁，直追前者而去。苏青黛第一反应是有刺客，袖中短刀刚刚滑落手中，就见封墨恭毫不犹豫挡道她身前，留下没有丝毫防备的背影。

她愣了一下。

“常白！留活口！”封墨恭朝着漆黑巷口一声喝令，果断干脆，一只手臂斜伸，将苏青黛彻底护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这个角度对被保护的人而言是最安全的，不留任何死角给伺机偷袭的敌人。但对阻挡在前的人，无疑又是最危险的角度，任何来自暗处的攻击，都有可能一瞬间要了他的命。

所幸，常白追出去后，周围就只剩下寒冷的寂静。

苏青黛安静片刻，不轻不重推开封墨恭：“你和常白谁功夫好？你么？”

“这怎么比？”放下警惕的封墨恭哑然失笑，“如果我会功夫，何必还要常白保护？我擅用的是脑子，不是拳头和刀兵，把我和常白比，苏姑娘真是抬举我了。”

“不会武功你逞什么英雄？”一边说着话，苏青黛悄悄收回掌心短刀。

“大男人遇到危险，理当保护在女人身前，这不是你会不会武功、打不打得过的事。”封墨恭看着远处，眉头皱起几分，“我去看看情况。苏姑娘自己一个人回府没问题吧？”

苏青黛没回答。等到封墨恭久久没得到回答，不得不回头追问时，那道站在他身后的纯白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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