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旧事

“人都没了，他还能做些什么？再不济也是共枕的夫妻，祁南王还不至于太过分吧？”封墨恭不解，忍不住带了几分质疑。

苏青黛有了几分酣醉之态，破天荒地主动抓住他的手，把自己冰冷手掌放在他温热掌心里。

她需要温暖，她冷得难受。

“娘亲死后，他什么都没做，这才是最可恨的。”低声呢喃着，苏青黛整个侧脸贴在封墨恭胸口。

襄郡主贵为长公主，且是苏广陵明媒正娶的妻子，死后却落得家中无人问津、无人理会的景况。苍术曾代血魔执笔给祁南王府去了一封信，彼时苏广陵刚进了爵正忙着庆贺，只冷冷淡淡地回了一句“任君处置”，别无他话，甚至不肯来带走妻子的尸骨，更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祭拜安葬。

苏青黛站在娘亲简陋的墓碑前整整一天，风雪中哭哑了嗓子，哭干了泪水。被沉默的师父抱回屋中，看到那封满是绝情二字的简短回信时，她再没有眼泪可以流出。

剩下的，只有憎恨，怨念，愤怒。

她的父亲不仅抛弃了她，还抛弃了什么错都没有，白白受了多年苦累与委屈的娘亲。

“他就是那样的人。早就该死。”这是师父平静地烧掉那封信时，对她父亲做出的唯一评价。

襄郡主的尸骨被师父火化了，因着那毒在杀死她后还继续腐蚀她的皮肤、乌发、骨骼，让曾经美丽的容颜变得狰狞可怖。师父说，人走了，至少让她最漂亮的容貌留在脑海里，心里，别再让他看到被玷污的小师妹。

每一年，苏青黛能拜祭的，只有那个越来越平坦的小土包，以及那块师父持刀刻字、以血着色的墓碑。

生时凄苦，死后寂寞。

但好在，还有人时不时来看看，陪着安眠的侠女，与她说说话。冰雪皑皑的凉山山巅，那一处百年之后连痕迹都未必寻觅得到的自然棺椁，成了苏青黛割断过去，发誓不再软弱的界线。

若是喜欢上一个人，才会懂得那份珍惜的心情，也就会不解，为什么一对誓言白头偕老的夫妻，到最后竟割裂得如此无情无义。

封墨恭便有了太多喟叹。

“祁南王能有后来的巅峰荣耀，除了其本身能征善战立下的汗马功劳外，也与襄郡主的扶持密不可分。但凡帝王都会多疑，也必须多疑，哪怕是出生入死的伙伴，同样逃不过被帝王防备的命运。之所以祁南王许多年来平安无事，想来也有襄郡主是其结发妻子的考量，否则当年圣上也不会极力撮合他们二人。只是大概谁都没想到，祁南王竟会忘恩负义，辜负了襄郡主一片心意。”

“所以再多的山盟海誓、蜜语甜言，有什么用呢？”

苏青黛似不经意的一句回应，蓦地让封墨恭明白了什么。

他的叹息有些沉重，握着她的手不舍放开：“所以，你才不肯相信感情？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认为是出于功利的诱骗？”

有娘亲的前车之鉴，她哪里还敢轻信男人的花言巧语？怕的不只是溘然长逝时留下遗憾，更是对遭人背叛受到心伤的畏惧。

封墨恭捏了捏眉心：“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那就太偏激了。毕竟祁南王的所作所为不代表天下男人都是如此。”

“那坐拥六宫辜负了许多女子的皇帝呢？我该视而不见？听从圣上的话所以才接近我的宁王呢？也视而不见？退一万步讲，就算并非天下男人都如此负心薄情，至少是绝大多数，活这么大我还没见过哪个男人不像负心汉。”

苏青黛一番赌气言语，听得封墨恭哑然失笑：“我说，你靠在我身上还要咬牙切齿说我不可靠，这像话吗？你若不信我，觉得我不值得托付，怎么会谁都不找，偏偏来找我借酒消愁呢？”

“因为只有你闲，别人都在忙正事，这理由行么？”苏青黛用力捅在他肋下。

封墨恭捉住她的手，一耸肩：“随你，你高兴就好。反正你现在是离不开我，又不敢深信我的状态，我少不得继续努力，争取让你早点儿嫁进门。”

“封墨恭，你能不能别总说这些不靠谱的话？”

“可以。以后我不说，我只做。”

苏青黛无言以对，纵然仍有些芥蒂，心底终归是暖的——她无法预料许多年后他是否还会如此包容她、迁就她、护着她，她也没资格谈论日后；但至少现在，他是真的愿意为她付出生命代价，他已用行动证明。

离开他胸口顺势倒下，侧躺在地板上的苏青黛将头枕在封墨恭盘坐的腿上，酒意朦胧中倦倦闭眼。

与他说一说话，心情好多了，不再那样沉甸甸的难受。

封墨恭晃了晃酒坛，发觉已经没自己的份，索性向后一仰，双手撑在地板上，懒洋洋地抬起头享受阳光，唇边勾勒起的淡淡笑意，近乎满足。

只属于他们二人的，不需要什么东西来强制捆绑，又不存在争吵的时光，如此难得。

苏青黛闭着眼，眉睫清淡，不知是睡了还是在想什么。封墨恭枕着交叠的手掌，望着被房檐遮挡一半的蔚蓝天空，舒适惬意，不知不觉也有了几分困倦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听到苏青黛的呢喃自语。

“还有件事我想不通……入宫和圣上交谈的时候，他说已故的先帝曾阻拦娘亲与娘亲的师兄在一起，可我从没听师父提起过这些事。娘亲有四位师兄，除了师父之外，其他三位我都没有见过，我真想知道，娘亲过去喜欢过的人是什么样子。”

封墨恭忽然困意全无，眨了下眼，猛然坐起。

“等下，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醉意使然，苏青黛有些迟钝，睁开眼看着地上的酒斗发愣。

封墨恭深吸口气，一边拨弄她耳边鬓发，一边低头苦笑：“看来襄郡主还是太腼腆，连这种江湖皆知的事情都没敢告诉你——在与祁南王成亲之前，和襄郡主并称神仙眷侣的人，就是你师父血魔前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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