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狩猎

浮余国皇室一年两次大狩是开国皇帝留下来的传统，分别设在日夜等长的冬夏两天，一来把这一日作为公平的暗喻加以祈福，二来也是为考量一众皇子公主们的骑射本领。

作为马背上打天下的开国皇帝，浮余国高祖对骑射技艺十分看重，历朝历代的皇帝也把这项技能作为天家子嗣必备能力。往往谁能在大狩中出风头，谁就能得皇帝高看一眼，得文武百官称赞数句。

去年两季大狩，皇帝都因政事繁忙没有参加；见到没有表现机会，推辞掉的皇子竟占了大多数。

今年夏季这场大狩，一早就传出皇帝要亲临的消息，因此在一整年的消沉之后，此次大狩显得格外隆重，也暗含了许多超越了狩猎的深邃算计——谁说大狩就只是简单的狩猎了？

古往今来，浮余国许许多多权力更迭，都是在大狩时完成的。

自打上次东宫贿案流露出风声后，许多明眼人预见太子的皇储之路大概是要走到尽头了。纵是有隐藏重重帷帐后的神秘谋士出谋划策，屡次帮助太子府脱险，可如今皇帝的态度已然渐渐明晰，对宁王邵正则的青睐明显高过太子，东宫或将易主，绝不是空穴来风。

至于要如何判定邵季城是否有心罢黜太子，一把弓的归属，足以给出答案。

晴日朗朗，万里无云，今年夏季大狩这天是个十足的好天气。九门开路，北衙禁军殿后，八十八名千牛护卫紧守步辇，浩浩荡荡的人马簇拥着浮余国至高无上的帝王缓缓进入狩猎场。

“看到北衙禁军的梅将军背上那把弓没有？那是太一弓，当年高祖皇帝所用，也是每次大狩必不可少的东西。”信陵公主的位置在一众皇子之后，各王孙贵族之前，身边是她仗着专宠硬拉来的两个身份并不如何尊贵的年轻男人，三个人偶尔几句对话，往往都是信陵公主起的头。

这两个男人，自然是牧天枢和封墨恭。

信陵公主看着魁梧将军背上的弓，满是艳羡：“按照惯例，狩猎结束时必须要以太一弓射出的箭为标识。皇帝通常不亲自挽弓，而是把太一弓交给他认为最出色的皇子，算是对这位皇子的认可。过去的朝代，能到得到这般殊荣亲挽太一弓的皇子，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太子，所以今年的大狩才格外有看头。”

牧天枢撇撇嘴，一副满不在乎神情，封墨恭却多了几分若有所思：“按理说，圣上应当把太一弓交给太子。倘若今日这把弓没有到太子手上，而是到了其他人手中，那么前朝后宫乃至市井，就要有大话题可以好好谈论一番了。”

信陵公主不无得意一笑：“管他们谈论什么？反正我押圣上把太一弓交给四哥哥。不说别的，就凭太子哥哥那个笨样子，哪年给他太一弓他拉开过？与其一遍遍丢人现眼，还不如把这机会让给四哥哥呢！”

牧天枢嗤地一声：“你眼里除了墨恭外，大概也就容得下宁王了。”

“废话，我还需要容得下别人吗？你这种小肚鸡肠、不学无术的家伙，远远滚出我视线才好呢！”

牧天枢是信陵公主硬拉到前面的，这番故意为之的话当然只是玩笑。不过对于向封墨恭提出的那件事，她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认真程度几乎是平生首次。

“墨恭，趁着今天圣上心情好，等狩猎结束我就带你去见他。到时候该说什么，你心里有数吧？”靠近封墨恭时，信陵公主自然而然地挽起他手臂，亲昵无比。

封墨恭下意识往斜后方瞥了一眼。

苏青黛就随嵘王等人一起站在那边，目不斜视，仿佛根本不在意这边的情况。

他无声笑笑，有些无奈。

人前，她从来都对他视而不见，仿若不识。

他能忍，但终觉得不甘。

百无聊赖间，狩猎已经开始。除了必须在这一天抓紧机会露脸的成年皇子们之外，一身劲装的信陵公主也参与到狩猎中，驭马射箭动作如行云流水，甚至比一些皇子更加出色。

邵正则一箭射中野鸭时，信陵公主已经找到狩猎目标，太子还在笨拙地往马背上爬。

邵正则收获一只幼鹿时，信陵公主以一只兔子破了自己的僵局，而太子刚从马背上跌下，惨叫着提出要退出狩猎。

邵正则箭光满载而归时，信陵公主挽弓搭箭，瞄准树梢一只黑色雏鹰，太子则坐在阴凉地方，一脸委屈地看其他人偷来的嘲笑目光。

“论骑射技艺，果然还是则儿最为优秀，这点从他拿起弓箭开始学骑马起，就再没有改变过。”看着回到步辇前恭恭敬敬的邵正则，邵季城由衷称赞。

“儿臣只是比其他兄弟运气好些罢了。”邵正则表现得十分谦虚。

邵季城本还想多夸奖几句，蓦地前方树林传来一声尖叫，顿时引去所有视线。邵季城定睛一看，忍不住倒吸口凉气，蓦地从步辇上站起——他眼看着一只成年苍鹰冲向信陵公主，尽管信陵公主拼命抵挡躲过致命一爪，小臂上还是留下了三道深深伤痕，血流如注。

“小苑！快下马！”邵正则一声大吼。

意识到大概是信陵公主射杀雏鹰引来了母鹰复仇，邵正则赶忙抢过禁军手中牵着的一匹马，毫不犹豫翻身跨上，直奔树林冲去。一众禁军见皇帝最疼爱的公主遇袭，马上也跟在邵正则身后朝信陵公主方向狂奔，却被一道翩然而至的身影拦住去路。

“别过去。人多吓惊了那只苍鹰，攻击会更凶狠。”苏青黛单提起一支手臂挡住禁军，语气淡薄，目光紧紧追随信陵公主在林中若隐若现的身影。

邵正则已经冲进林子里，一边吆喝让信陵公主停下，一边朝那只疯狂的苍鹰挥舞配刀。

然而苏青黛在意的并不是信陵公主或者邵正则，她目光真正追逐的，是悄无声息冲入林中，随随便便踢起地面石子作为武器击打驱赶苍鹰，不声不响、不远不近保护着信陵公主的封墨恭。

她微微不悦，皱起娥眉。

本该以书生模样示人减少戒备的年轻谋士，众目睽睽之下一旦暴露卓绝功夫，只怕要招来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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