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涉水

拥有数千年历史的中州，江湖与庙堂之间总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千百年来互不干涉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像是凌香宫这般明明属于江湖门派却干涉各国政局的，独此一家别无其他，又因其一直没有什么过于令人发指的举动，所以也就成了被默许身处二者之间的特别存在。

但这一次，凌香宫显然玩过火了。

“宫主从老宫主那里继承凌香宫不过几年时间，心性还不成熟，加上她又是个极端偏执的人，所以只靠劝阻是不会有效果的。”遥华自认也是掀起这场风波的诱因，多少有几分自责，那张秀气不输女子的面庞刻满沉郁。

苏青黛和邵正则对视一眼，各有各的琢磨。

邵正则想的是，如果把遥华主动送还给凌香宫，是否能换得凌香宫宫主收手，让北晋、北翟与浮余国之间的战争恢复该有的状态。

苏青黛想的是，江湖恩怨，江湖解决。

“你要是想把遥华交出去，那就不用跟我商量了，我不会同意。”早料到邵正则想法的苏青黛抢在他之前开口，态度坚定，“凌香要的是让遥华后悔，就算你把他交换回去，凌香宫一样不会停止对北晋的帮助。我看这件事不如从根源去解决，若是能逼得凌香宫不得不停手再好不过。”

遥华摇头：“东陵王想得太简单了，就算我肯帮忙找到凌香宫所在，那也未必能找到宫主，更遑论要挟？”

“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就算她藏着不露面，那凌香宫总不会长腿跑掉。还有除了你之外的九位香师，我就不信她舍得抛弃他们，毕竟都是花费多年精力培养出来的。”

苏青黛的话透着冷厉与无情，这让遥华生出几分犹豫——他真的应该帮助苏青黛去威胁凌香吗？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凌香宫抚养长大的，过去他背叛在先已经有愧，如今再出卖其他香师断了凌香宫的根基，这种事他实在做不出。

三人正各自沉默思索，外面匆匆跑来一名宦官，边跑边失声迭叫：“殿下！殿下！圣上醒了！圣上醒过来了！”

听闻邵季城醒来，邵正则顾不得其他，放下手上所有事情匆忙赶去寝殿，苏青黛稍作犹豫并安慰遥华一番后，也跟着过去。

邵季城的病发自五脏六腑，来源于常年的过度操劳与深重思虑，拿百姓的话说，就是心思重累坏了性命。原本就不太好的病情因着那次信陵公主悔婚，加上太子突然出事，如山倒一般压垮了这个年轻时曾横刀立马纵横沙场的健硕男人，这一昏睡便是十数日的断断续续，便是短暂醒来也很糊涂。

在这种时刻他能清醒过来，无疑给邵正则减轻了很大压力。

苏青黛到寝殿时，邵正则已经把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种种情况简单向邵季城叙述了一遍。邵季城咳声不断，偶尔咳血，面色也是一片枯槁，好在还能打起精神，心智仍在。

“既然是有人故意陷害，那就没必要继续关押太子了。不过这件事在没有查到证据之前没办法向北晋解释，他们要战，那就战吧，也是时候重新归拢一下这些暗地里蠢蠢欲动、自以为是的所谓友邦了。”邵季城的杀伐果断一如既往，且仍有足够的老谋深算来安排下一步的行动，“既然你们确定凌香宫在暗处捣鬼，那就像个办法把它解决掉。江湖恩怨，江湖解决，这件事不妨就托付给太子府那位谋士去办——青黛，你也是半个身子在江湖中的人，可愿帮这个忙？”

望向苏青黛时，邵季城的目光亮了一下，仿佛把她当成了某种希望，就连称呼都不知不觉热络起来。

苏青黛稍作沉吟，而后轻轻的一点头：“愿意一试，不过遥华不能同行。凌香宫公主离开之前在他身上施了一种奇香，这种香令遥华不能远走，稍感疲惫就会要了他的命。若非如此，他早就不会受禁于琼花殿了。”

遥华不能去解决问题自然是个遗憾，但苏青黛答应帮忙，想来也就没什么困难了。

连坐起来都要消耗极大体力的邵季城放心地松口气，拍了拍扶着自己的邵正则手背，缓道：“则儿，后宫的事你处理得极好。软禁那些嫔妃，既断绝了凌香宫的继续掌控，又不教消息外露惊动那些皇亲国戚、门阀贵族令内部再生变乱，是目前最妥当的办法。但你精力有限，不能一直被后宫分神，名义上也不是很妥当，须得找个人来替我看着后宫了。”

“可是这次七位嫔妃一同犯事，位高者又有足够威信的几乎都牵扯其中，还能让谁来暂理后宫？儿臣一时想不到合适人选。”

“选贤任能，这点你不如青黛。”邵季城一扬手，朝苏青黛道，“当初我曾问过，后宫之中何人可用。那时你的回答，现在可有改变？”

苏青黛不假思索，毅然摇头：“不曾改变。后宫之中德才兼备又不必担心权大生事的人，唯有椒妃娘娘。”

“椒妃娘娘……的确，椒妃娘娘贤良淑德又十分聪慧，只是这些年来一直没什么动静，所以儿臣便忽略了。”邵正则恭敬道。

而事实上，无论是苏青黛还是邵季城，他们看得清楚。

邵正则哪里是忘记有椒妃其人呢？不过是看椒妃多年来从未有过殊宠，认定她不在邵季城考虑之列罢了。毕竟依邵季城一贯作风，后宫之主与副主，总要有些煊赫身世才能担当得，而椒妃除了一个同样不怎么引人关注的皇子外，可谓一无所有。

“这件事我亲自拟旨，免得日后有人说闲话。”邵季城招呼人搬来几案和笔墨纸砚，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写完圣旨交给邵正则。随后，他又拟手谕给予苏青黛最大的通行权限，以便她能在解决凌香宫的途中不受朝廷方面的阻碍。

收下手谕的苏青黛没有立刻离开，她刻意当着邵正则的面，问了邵季城一个敏感问题。

“君弈的弟弟，圣上打算扣押到什么时候？圣上病重期间，君弈不辞辛苦协助宁王，一连几天几夜都没合过眼，这还不够说明他的忠诚吗？”

邵正则一震，错愕地望向邵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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