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伏兵

与送来辎重的队伍汇合，是在距离驿路不远不近的一处土路上，周围在秋天不断疯涨而入冬前就已经枯黄的蒿草足有半人高，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冷风吹来，割过面颊，有些疼。

“祈王要的东西都已经装好，这一路并未发现有人跟踪而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负责押运辎重的是个中年汉子，也如其他人一样打扮成普通百姓模样，然而一开口便能从口音中听出，这是地地道道的常溯城人。

“辛苦李校尉了。时辰不早，带兄弟们回去吧，现在各郡县人手不足，守城重任都要靠你们。”李陌对待下属亦如朋友般尊重，道谢寒暄自是不可少。

李校尉点点头，本该离开却又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两旁的蒿草丛中忽然传来一声响亮唿哨，继而草丛大片晃动，似有许多人藏于其后。

李校尉见状一声高喝：“有埋伏！保护辎重！”

随同李校尉一起来的人马上将牛车团团围住，手持刀兵警惕四顾；戍边军的士兵也立刻紧张起来，护在邵正则和苏青黛身边，丝毫不敢大意。

蒿草的晃动越来越剧烈，窸窸窣窣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心里没底，也不知道埋伏在此的敌人究竟有多少，是不是那支传说中神出鬼没、无往不胜的青羽军。

邵正则少稍稍有些紧张，呼吸都变得不自然；相比之下，苏青黛要从容许多，面不改色盯着因晃动而破裂的那层积雪，唇角勾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虚张声势。”

话音甫落，又一声唿哨响起，蒿草的抖动蓦地停止，周围又恢复一片死寂。

李校尉吞了口口水，和其他士兵一样，死死地盯着蒿草丛，既期待又不期待敌人的出现。

静谧持续了小半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敌人会从蒿草丛里杀出时，地面突然一阵灰尘带着积雪腾起，一张横跨路面的巨大绳网兜地而起，朝着戍边军士兵头顶罩去。那绳网并非普通绳网，绳结表面泛着略显脏污的光泽，看上去是用桐油浸泡过，普通刀兵很难轻易斩断。

一群士兵的注意力都放在道路两侧，绳网当头罩来时，猝不及防的士兵们根本无从躲避，只能呆呆看着就要落到头顶的大网，全然没有反抗之意。

苏青黛对这突如其来的埋伏并不意外，她当下拔出短刀，踏着马背一跃而起。

雪依旧在下，不大，却在北方罡风的吹卷下如同一幅雪幕，轻柔似纱，随风而曳。冲入雪幕之中的那道身影卸了兵甲，看上去顿时纤瘦许多，然而这般纤瘦身子带来的却是凌厉无比的冲击。

刀锋一卷，便将雪幕彻底撕碎；冷刃一翻，便把绳网利落斩断。

再多手段处理过的绳网，终归比不过她手中那把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耀武扬威的绳网在半空被斩断后颓然落下，险些被笼罩其中的戍边军将士松了口气，同时也捏了把冷汗——如此难以预料的手段非青羽军莫属。

与青羽军交手，是如今戍边军士兵最不愿遭遇的事情。然而事到眼前避不可避，那也只能打起精神全力迎敌，毕竟他们还有两位极其重要的大人物要保护，更何况当中一位还是他们如今仅存的可信赖的领袖。

斩断绳结后，苏青黛没有返回马上，而是跃进紧挨路边的蒿草丛中，接二连三将埋伏于其中的几个人高高抛起，丢到邵正则马下。

清理掉所有埋伏的敌人，她才翩然落足于队伍前方，面向来路孑然傲立。

“知道这边埋伏失败，应该会来探看情况的斥候。”她淡道。

果不其然。

片刻后，人马渐近。

迎头而来那一队人只有不到三十的数量，比起数百人的戍边军士兵队伍显然势单力薄，但那些人遥遥望见这边人头攒动并无退却之意，反而加快速度，转眼间停在与苏青黛相距五十步之外的路上。

隔着一层翻卷的薄薄雪幕，苏青黛看见，为首的一人恰如邓云雷所说，面上带着半副薄铁面具。

苏青黛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那人身高体型与封墨恭颇有几分相似，然而他所散发出来的气势与封墨恭并不相同。是而即便面具遮面，苏青黛仍然能确定，这个人并非封墨恭。

苏青黛微微蹙眉，手中断刀猛地一挥，卷起风雪如潮。

风走，雪散，两边面对面的人终于可以看清彼此。

“你是……东陵王？”意外地，戴着面具的男人竟然道出了苏青黛的身份，语气里惊讶多过提防。

苏青黛没有回答，双眸里泛起一阵迷离，手中短刀倒提。

“嘶……”男人倒吸口气，竟然对着作为敌人的苏青黛发出苦笑，“东陵王且慢，别这么杀气腾腾的，我并无心害你。”

前线两军对峙死伤无数，青羽军又仗着来无影去无踪的突袭埋伏屡次袭击戍边军，截断粮草补给更是令得戍边军数万将士面临食不果腹的景况。这种情势下，敌人一句“我并无心害你”怎能打消苏青黛的敌意？

她全然没有理会对方的打算，足下一踏，整个人如同一叶扁舟，携风带雪朝着戴面具的男人疾冲而去。

男人倒也有些功夫，见她奔着一击必杀而来，连忙拔马后退，抽出随身佩戴的环首刀横在身前格挡。那环首刀大概也是特制的，要比寻常刀身更加厚实，因此苏青黛那一刀虽然令环首刀刀身崩断，却也卸去了大半的力道速度，不得已只能撤回。

她当然可以继续突杀，但那样做有可能疏忽受伤，她并不想冒险。

她死了无所谓，怕的是孩子有事。

见苏青黛退后整顿，马上又要提着那把吓人的短刀攻来，男人的苦笑愈发尴尬：“东陵王就不能有话好好说么？我宁愿与你身后那些士兵痛痛快快杀伤一场，也不想和东陵王你有什么过结啊！”

苏青黛迟疑。

倒并非对男人提出的请求有什么想法，而是她觉得，这个人的语气口吻与某人莫名相似。

像与她刚刚认识时的封墨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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