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楼在岭南镇安排下的埋伏,苏青黛和封墨恭是知道的。除了亲自出马的君子楼楼主穆春深等人之外,另有八千人的当地府兵埋伏在附近,一旦穆春深捉拿苏广陵的计划失败或者出现问题,这八千府兵就会一拥而上,把苏广陵及其人马彻底消灭。
整个计划由君子楼和朝廷配合完成,负责从中联系的人则是邵正则和君子楼少主高阳云鸿,而提出这个计划的人,是苏青黛。
从小到大,她听师父抱怨过太多太多有关父亲的细枝末节,也一度认为那只是师父的偏见。随着她逐渐长大,本就带着几分抵触的她反而成了看得最清楚的人——因为亲眼看见母亲的死,因为对这份她从未体味过的亲情有太多的不认同,所以她凭借敏锐的直觉,及早发觉了父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放出消息说我要去十万大山,苏广陵会上钩的。他手中的兵马都是靠伪善以及蒙骗拉来的,他想要谋权篡位也要靠编造的谎言,而我作为他的女儿却帮助其他人上位,这对他的虚假面具来说是最大的威胁。我想,他一定在不停寻找机会杀我,如果能够在半路截杀,那么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除掉阻碍;若是做得漂亮的话,甚至可以把杀害我的罪名栽赃给宁王或者圣上。这么好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
在启程去往十万大山寻找救命药草的前一晚,苏青黛如上一番话引出了这个专门针对苏广陵设置的诱捕陷阱。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不能在活着时除掉苏广陵这枚老谋深算的毒镖,她便无法安下心——邵正则病重,新帝年幼,前朝又缺乏忠臣良将,现在的浮余国还不够安定,还达不到她理想中的状态。
所以她必须做些什么。
一阵又一阵的腹痛把苏青黛从遐思中拉回现实。封墨恭还在身侧紧紧握着她的手不离不弃陪伴,她模糊的双眼却看不清他的模样了——一路的颠簸坎坷,还是让她出现了早产的征兆,而距离清明山至少还有一天的路程,她怕自己坚持不到那时候。
“墨恭,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名字都叫思君吧……”苏青黛面色苍白如纸,满头冷汗顺着光滑的面颊流下。她用残存的力量抓住封墨恭的手,又颤抖着摸上他的脸侧:“如果我没机会抚养这个孩子,你答应我,一定要做个好父亲……别让他像我一样……”
“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等我们都老了,都弯了腰身走不动路,那时候我再陪你抱怨,说来世要怎么样,说下辈子还要在一起。”封墨恭脸上的笑容是那样艰涩,他不停擦去苏青黛头上的汗珠,温柔得如此小心翼翼,像是怕戳破一场即将破碎的梦境。
他总是那样乐观,哪怕她被最浓郁的黑暗笼罩时,他也能在她的生命里点燃一盏灯,为她指引回家的方向。
可是这样坚强的他,终归也敌不过命运的残忍,明明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却控制不住发红的眼眶,布满血丝的凤眸,还有随着她手掌不停颤抖的声音。
他害怕,真的很怕,怕就这样失去她,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是如此胆小的人。
宫中贵族所乘坐的马车从来不是为了竞速的,但在血魔的掌控下,那辆华贵马车跑出了难以想象的速度,疯了一样朝着十万大山内部进发。
终于到达十万大山的入口处时,夜色正浓,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惊破了这宁静的夜,久久回荡在山间。
十万大山的夜空洞而无声,那种空旷与死寂令人心惊胆战,特别是站在高耸的悬崖边往下看时,更有一种即将坠入无底深渊的恐怖感。自负如苏广陵,被迫站立于悬崖边时也有几分胆怯,他紧贴着冰冷的山崖丝毫不感动弹,生怕惹恼了穆春深被他一把推下去。
穆春深并没有这么做的打算,他把苏广陵拉到近百丈高的悬崖之上,为的不是让他轻轻松松坠崖摔死,而是想让这山峰这黑夜,这无处不在的死亡之威胁,迫使苏广陵说出某些埋藏十余年的尘封秘密。
“冷吗?”穆春深面无表情,如同屹立在山间的巨石纹丝不动,“襄郡主是江湖上少见的正直女侠,她斡旋在朝廷与江湖之间匡扶正义铲奸除恶,本该是流芳百世青史有名的女中豪杰,却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被埋葬在冰冷的积雪之下。苏广陵,这是你犯下的罪孽,你可敢承认?”
“承认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吗?”苏广陵强装镇定,发出一声冷笑,“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我杀害了我的妻子?就因为你与傅容雪那个疯子关系密切,所以对他说的话盲目相信,认为一切罪名都该由我来承担?”
“想要证据还不容易?别以为这世上只有你是聪明人。”
穆春深忽然把苏广陵往前一推,仅有一足宽的峭壁之上,苏广陵根本无法控制平衡,脚下一滑险些跌入深渊。不过穆春深只是吓吓他,并没有真的让他坠落下去,看着苏广陵被吓得一头冷汗不由勾了勾唇角。
“当年在凉山附近伏击襄郡主的是一群黑衣人,而襄郡主的死因是中毒,一种从苏荷草中提取后淬在武器上的奇毒。十七年后你一手策划了祁南王府血案,通过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作为替身来掩饰自己尚在人世的真相,而你演这出戏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逃避皇帝对你的暗中追查,也是为了制造青公子与皇帝之间的矛盾,我说的可对?甚至,你为了引青公子上勾,增加她对皇帝的憎恨,又一次使用了当初毒害襄郡主的那种毒,还通过种种手段误导青公子,让她认为杀害襄郡主和你的凶手都是皇帝。”
苏广陵脊背发凉,却还是恼怒地矢口否认:“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说你自以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穆春深衣袖一震,一支圆肚琉璃瓶出现在苏广陵面前,瓶中了令人不安的黄绿色液体映入苏广陵眸中,泛起一阵阵错愕波澜。
“苏荷草制的毒是很好用,可是你忽略了一点——这种药草种植范围很小,能够得到足够材料制成毒药的更是只有凌香宫一家。至于这种数百两一瓶的昂贵毒药流往何处,你觉得凌香宫毁没有记录?”
穆春深一扬手,那瓶曾夺走无数条人命的毒药在夜色里划出一道弧线,悄无声息坠入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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