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心冷如铁

　　与豹狼搏斗的勇士一共有三十二人受伤。除了三个旧人类逃脱厄运，其余的人都在太阳落山前离开了队伍，向着东面的封锁区走去。

　　罗城带着剩下的几个兄弟，把他们送出了好远。

　　“保重啊，千万别吃人，要吃就吃豹狼！”罗城在夕阳的余辉下用力的挥着手臂，双眼再一次被泪水模糊了。只要一个希望，哪怕是虚妄的谎言，也能给予绝望的人们活下去的勇气。

　　夜幕深处，在几间废弃的民房周围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火堆不是用来取暖的，擎起一只火把就能在深夜吓退凶猛的深渊怪兽，这已经成为浩劫之后人类世界保命的常识。

　　当然常识也有失灵的时候。对于二次进化的食人魔和猿魔那样的超级凶兽，小小的火把只是黑暗中人们的自我安慰，起不到任何实质的作用。

　　汪民成走到郑义的身边，朝熊熊的篝火里扔了一把干枯的树枝，堆起笑脸问：“小郑啊，你说咱们下一步该往那边撤退呢？”

　　火堆爆出“劈啪”的火星，腾起一团青色的火苗，一股白烟冒了起来。

　　“不知道。”郑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汪民成尴尬的笑了笑，抬头望着走过来的罗城，亲切的招着手，问：“小罗啊，你看呢，咱们下一步该往那边走？”

　　罗城利索的坐了下来，摊开一张崭新的地图说：“宿迁的军队都撤到徐州了，咱们周围百公里之内都算是封锁区了。唉，上个月金湖会战，宿迁的两个集团军消灭了上百万的食人魔和豹狼。那会儿咱们还不相信，都以为军队故意夸大封锁区的危险，只是想冒领军功。现在看来，唉……”

　　“是啊，当初要跟着军队撤走该多好！”汪民成懊恼的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觊觎军方撤离后城区权力的真空，想趁着这场千载难逢的大灾难狠捞一笔，再顺便爬上以前不敢想的权利巅峰，他又怎会错估了形势去当什么副总指挥，落得现在这个下场？真是一子错，满盘皆输啊！

　　“晚了，早点睡。”郑义站了起来，走过简易的帐篷和民房区，找了个没人的墙角，铺上一堆野草，缩着身子躺了下去，融入那浓黑的夜色中。

　　汪民成眯起眼睛，注视着郑义消失的黑暗角落，扭过头小声说：“罗兄弟啊，这个年轻人一定要留住。只要有他在，咱们……的队伍就一定能活着走出封锁区！”

　　罗城蹲在旁边，殷勤的点着头，说：“您说的是啊！这小伙子的枪法太神了，就是奥运冠军也没这么厉害吧。呵呵，就是不爱说话，我再去跟他唠唠嗑去……”

　　“去吧，快去，好好聊聊！”　汪局长连忙点头。

　　罗城挠了挠脖子，走到郑义躺下的草堆边，探着头瞅了一阵，才一屁股坐了下来，傻笑着说：“嘿嘿，小郑兄弟，依你看，这变成怪物的人真能记起以前的事情吗？”

　　郑义睁开了眼，淡淡的说：“在感染变成食人魔之后，很人会在吸血后的一段时间恢复人类的意识。但那只是暂时的，他们会继续吸血吃人，人类的意思也会越来越模糊，直到彻底变成怪物。”

　　“唉，希望他们可别吃人肉啊！”罗城望着夜空里闪烁的繁星，重重的叹了口气。

　　“罗队长，你知道这支队伍里有多少旧人类吗？”郑义在黑暗中问道。

　　“噢……也就三十来个吧？嘿嘿，以前的人都看不起旧人类，咱虽然嘴上不服气，心里还是自卑；到今天才发现，当个旧人类还能多活几天？”

　　“是啊，能多活几天……”郑义苦笑着摇了摇头。三十多个旧人类，加两百多新人类，除非所有的新人类都能放下生死羁绊，抱着必死的决心和怪物拼杀，否则，这支队伍根本就没有逃出封锁区的希望。

　　营地边缘忽然炸了窝，负责警戒的人们蜂拥逃散，发出绝望的喊叫声。罗城立刻跳了起来，紧张的望了他一眼，跑向了出事的地点。

　　噩梦又开始了吗？他从黑暗中站了起来，在背包里取出了三只弹夹。无论如何，就当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在拼杀吧！

　　在浓黑的夜幕下，一群食人魔从废墟的深处窜了出来；它们躲开了熊熊燃烧的篝火，用锋利的尖爪撕开帐篷，追杀着四散奔逃的人类。

　　郑义举起了枪，冰冷的子弹射向那群面目狰狞的怪物……

　　黎明前，进攻食人魔开始撤退。地上躺满了食人魔的尸体，中间也混着少量的人类尸骸，都是残缺不全，被啃噬得血肉模糊。

　　胜利的幸存者没有半点兴奋的表情，神情麻木的提着缺口的长刀和木棒，在残垣断壁间寻找着食人魔；遇上活着的怪物立刻一哄而上，乱刀分尸，发泄着心底的恐惧和愤怒。

　　汪民成从一间紧闭的小屋窗口跳了出来，满身的黑灰，看样子是找了个地下室，躲了大半个晚上。他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连忙拿手把头发抹平，擦掉脸上的黑泥，再拍落满身的灰尘，恢复了一贯**的气度。

　　郑义远远的望着这位汪局长，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逃生经验比任何人都要丰富，对于危险的直觉更是与生俱来，无人能及！

　　罗城又在清点着人数。只是一天的时间，让他对于清点人数产生出莫名的恐惧感，因为每一次的清点都意味着又有熟悉的人要永远离开……

　　二十七人死亡，一百一十三人受伤，食人魔却足足死了两百多个。念着这样的数字，罗城的心在滴血。

　　如果以正常的战斗来衡量，这是一场大胜；可惜在这场搏杀中，他们却不是胜利者。在九十八名轻伤员中，新人类就有八十七人。也就是说，一天之后，会有八十七名队员变成食人魔，成为非人类的怪物。

　　“我们，还能活着逃出去吗？”

　　在距营地不远的荒滩上，罗城神情悲戚的望着郑义，那眼神好像溺水的人看到漂浮在身旁唯一能够抓到的原木。

　　郑义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悯，转瞬恢复了冷漠，逼视着罗城的眼睛问：“你，要我说实话吗？”

　　“不，还是先别说了！”罗城后退了几步，惊恐的摇了摇头。活着逃出去——这是他最后能够坚守的信念了，一旦失去，恐怕所有人都会立刻崩溃掉。

　　郑义苦笑着望向宿迁城的方向，同样是逃难的队伍，却能预见到截然不同的命运！这是一支没有凝聚力的队伍，没有经历过背叛和同仇敌忾，没有死中求生的勇气，也没有半数以上的旧人类作进化的根基。一旦遇到危险，只会四散逃命，保全自己。

　　他没有理由责怪任何人。趋利避害本就是一切生物的本能，他们所做的，也只是个体生命在遇到危机时的本能反应。

　　在几百米外的一座楼宇的废墟，一道壮硕如牛的黑影一闪而过。

　　“豹狼王？”他向四周看了看，身体一闪，轻盈的跃出七、八米的距离，朝着怪物消失的废墟飞奔了过去。

　　罗城仍伫立在荒草蔓延的滩涂，眺望着碧洗清透的天空，努力让绝望心境恢复平静。一阵微风吹过，他睁开眼，看到一个年轻的姑娘牵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从营地走了过来。

　　姑娘的脸色苍白，脖子缠着破布条，布条被鲜血渗透。她走到罗城的身边，用温柔声音问：“罗队长，您见到郑义了吗？”

　　“呃，刚才还在这儿呢，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罗城回过头，郑义已经不知所踪。

　　“我，我受伤了，明早就要跟着大家离开队伍。我想……求他照顾我的小妹。”

　　“这样啊，你把她交给我吧，我去跟郑义说！”罗城接过了女孩的小手。

　　“姐姐，你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呜呜……”小女孩挣扎着，发出撕裂心肺的哭喊，扑进姐姐温暖的怀里。

　　“唉，等天黑再送过来吧，你们还可以相处一整天……”罗城注视着姑娘悲怆的神情，轻声安慰说，“放心吧，在明天凌晨之前，你不会有任何变化。”

　　“谢谢，”女孩弯下腰，冲着他深鞠了一躬，抚摸着妹妹的小脑袋说，“乖，小艾，姐姐不走，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姐姐，呜呜……”两个单薄的身躯紧紧地的搂在了一起。

　　此情此景，罗城的眼睛又湿润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会有一天像个小女人一样多愁善感，成天掉不完的眼泪。

　　但不哭是不可能的。一个正常人是无法长期承受这种负面的情绪，否则不是精神崩溃到疯掉，就是被磨炼得心硬如铁，杀人不眨眼！

　　那个叫郑义的年轻人，会不会就是这样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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