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越发大胆了,如此背对于朕,可治你大不敬之……”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话及一半,却惊得住了口,脱口而问:“怎么是你?”
窦涟漪方才不得不转过身来,他吃惊,她更惊,不是她有意不敬,实在是蓦然听到熟悉入骨的声音时,身体陡然一僵,半天才活过来。
“奴婢被人相邀至此,不想惊扰了圣驾,请皇上恕罪。”
晌午,明雪鸢身边的秋意突然跑来,说她家主子新编了一支舞,约她今夜至仙霞池边先观为妙,谁知道她没来,却碰到了他,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莫非?
“朕看她改行做红娘得了。”玄寂离已然悟出,唇边勾出一丝若嘲若讽的笑纹,好个明雪鸢,连皇帝的约也敢爽,不但爽了,还约了一个他并不想见的人来,若真是怪罪下来,朕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窦涟漪一听,情知心中所猜没错,“雪鸢也是好意,皇上不要怪责才好。”
“既是人家的一番美意,岂能不领情,你说呢?”
窦涟漪在去与留之间纠结,听得此言,眼皮猛然一跳,他这是要与她复合的意思吗?欢喜与不确定盈于心间时,他已轻轻捉住了她的手。
一路无言,她认得是往怡心殿方向而去,一颗心怦怦乱跳,仿佛随时有可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你害怕?”
初春时节,天气将暖未暖,她的掌心濡湿,热得烫人,四周静悄悄的,不似夏日尚有夏虫啁鸣不休,是以她不时呼气吸气的声音清晰入耳。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他不禁莞尔。
窦涟漪沉了沉呼吸,别过眸盯住他完美无匹的侧脸轮廓,月华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惊艳来,话由心生,喃喃而出:“奴婢仿佛回到了与皇上的第一夜,也是这般慌乱,期待,却又害怕。”
玄寂离望向她时,与她痴迷的目光相撞,心头一震,这话,这目光,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吧,她赤之情怀,从不肯撒慌,只是,若是与那个人比起来,她会更在意谁?
一问既出,再不能释怀。
他收回视线,顺便回归淡漠,今夜,她之于他,不过是一个被皇上兴之所致欲行招幸的宫女,仅此而已。
到了怡心殿,她被他交由底下的宫女,然后被带至洗浴宫,在宫女的服侍下,褪尽衣衫,沉于雾气升腾的木桶中,净浴,是后妃侍寝前必须完成的一项。
洗浴完毕,一袭轻纱披身,有教引宫女在一边传授侍寝的规矩,她惊奇地发觉,从前,她与他行鱼水之欢,竟无一次符合规矩。
等学完规矩,方被引至皇帝的寝殿。
每次进入这间被重帘封闭的内殿,她都有一种如临世外的感觉,好喜欢这个风雨不透,只有他与她的世界。
他已经躺下了,窦涟漪便按照刚刚学到的规矩,从他的脚下一起慢慢地爬到头顶,此刻的她,再不是他的爱人,而是皇帝偶然兴起时的一个发泄品而已。
“怎么,不愿意?”他钳住她的下巴,毫无怜惜地用了大力,眸子里有冰冷的光芒流动。
她赶紧收拾了心绪,笑容终归有些勉强:“奴婢不敢。”
不敢?
看她的表情,想笑却又笑不出,比哭了还难爱的样子,他心细如发,如何猜不出她此刻的心境,不禁冷哼了一声,窦涟漪,从前我一心想做你的男人,待你是夫君之与爱妻,如今再不可能了。
大手一扯,艳红色的亵衣飞向半空,再无声跌落,如晚霞落沉……
子夜的更声响起,一直半睡半醒的窦涟漪猛然醒来,悄悄瞥了一眼身侧的男人,星梦沉酣,俊脸上犹带着魇足后的满足。
教引宫女交待过了,后宫嫔以下的女子侍宛寝,只得待上半夜,子时一到,便得离开。
她穿好衣裳,轻轻地下了床,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半是留恋,另一半却也有些恼,恼他毫不温柔的对待,全然不同从前。
从前?
许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窦涟漪带着无尽的失意一步步往前,再没有回头。
而她仿佛毫无留恋的背影,恰好落入他徐徐睁开的眼眸中,便对方才那具装着睡,在留她还是不留中挣扎的自己,感到万分痛恨。
事到如今,他还迷恋于她发间的清幽,还有那动静咸宜下,一颦一笑间的妩媚,当真是可恶之极,却又无可救药。
玄寂离恨自己不能自拨,而越是不能自拨,对她的恨意也愈加的深重,就在他一恋抵制,一恋沉迷中,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外。
窦涟漪被肩舆抬着回到浣衣局,秀珠正焦急万分地等在外面,见到她,扑上来抓住她的手:“小姐,您去哪里了,素云去仙霞池边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如今又去别处找去了,我留下来等,正在想要不要叫人去池里捞人。”
扑哧,她被秀珠的话逗笑了:“还打算去水里捞人,亏你想得出来。”
“咦,他们是送您回来的,小姐您?”
见秀珠指着肩舆惊喜出声,窦涟漪赶紧竖指于唇中,“嘘”了一声,此事不宜张扬,不然止不定招来什么麻烦。
“素云去哪了?这傻孩子不会一直找下去吧。”
正说着,见素云不急不忙地回来了,见到她,只是笑嘻嘻的。
“这丫头,莫不是半夜出去撞邪了。”窦涟漪被她笑得发毛,嗔了她一眼。
素云这才开口道:“我去找明司舞问过了,她只说:放心,她丢不了。一路上我还琢磨呢,人到底去哪了,方才遇到一伙抬肩舆的,便有些明白了。”
“是,你最聪明,外面更深夜寒的,是不是该进去了?”
窦涟漪将两个一脸坏笑的丫头一人睨了一眼,扭身进了门,那两人赶紧跟了上来。
早上刚起来,李司服便来了,通知她与秀珠即刻起去尚仪宫报到,说是因为宫里即将迎娶新后,加上选秀在即,那边急缺人手,是以内务府将两人拨过去了。
“这是好事,尚仪宫比这种做粗活的地方好多了。”素云很是羡慕。
尚仪局司籍,司宾,司礼,司赞,的确是个好去处,窦涟漪却高兴不起来,若是皇帝与皇后大婚,尚仪局必是主要承办的宫所。
可是安排下来了,也由不得她了,便与秀珠收拾了随身物品,告别素云,去尚仪宫报到。
宫里的女官分为四阶,比如这尚仪局最高主管是司仪,与雪鸢的司舞同级,正三品;依次是掌仪,正四品;修仪,正五品,以上是有品级的,最后一阶便是一般宫女了,无品无级。
尚仪局的司仪姓钟,人倒是很和气,给了窦涟漪修仪一职,秀珠依旧跟在她身边,两人算是暂时安定下来。
明雪鸢高兴之余,也不无惋惜:“白为你与皇上约会了,如此好的机会,你就不晓得好好利用,与皇上破镜重圆?”
“我要的不是宠,若只是宠,自会极尽讨好于他。可我要的是爱,只是在他的心目中,曾经的爱早已全部转化为恨了,而我,没办法消弥他的恨。就这样吧,远远地看着他,未尝不是另一种幸福。”彼时,她垂了眸,淡淡的口气听不出悲欢。
明雪鸢冰雪聪明,又曾经历过那样刻骨铭心的一段感情,如何猜不出她平静表面下的痛彻心扉,“真到了那一日,你便告假吧,不然,你会受不了的。”
到时候只能装病了,她如是想。
自那一夜被相约后,玄寂离再未召她侍寝,而她,也安之若素。
且说皇帝即将迎娶新后,最受打击与刺激的莫过于安景凉了,没想到机关算尽,却为别人做了嫁衣裳,她好恨,却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某一夜侍寝过后,侍候皇上更衣洗漱完,男人面无表情地往外走,闻得敬事房太监恭声问:“留是不留?”
“不留。”
仍是那两个字,每次都令她从头凉到脚,接着小宫女用托盘端了一碗紫红色的汤来,敬事房的太监在一边候着,直到她喝得一滴不剩,方恭身退出。
安景凉的手藏在袖子里,用力地攒着,长长的指甲深陷进肉里,皮肤里渗出的液体润湿了掌心,口中涩而酸的滋味,更是让人难受极了。
不止是讨厌这味道,也许用憎恨更准确。
宫里的规矩,妃子侍寝后,便会由敬事房记载在册,依例会问皇上“留还是不留”,若是答“留”,意即允许妃子怀孕生子,反之,那意思便不用解释了。
不与旁人生。
即便他恨极了那个女人,却依旧信守着这句承诺。
皇后梦破灭了,她想为他生个皇子,如今看来,就连这点希望也没有,安景凉好恨,她带着这样的心情一路来到“关睢宫”。
以后,只怕是没机会来了。
每一个地方都到了,每一样陈设都抚摸了一遍,她坐在抱厦的暖炕上,无限留恋地打量着,不甘心啊,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
窦涟漪,我恨你!
就在这时,眼前光影一闪挡住了视线,安景凉不由蹙眉去看,脱口而喝:“你是怎么进来的?”同时,嫌弃地以帕掩了口,抵挡那人身上散发出的不洁气味。
金镯儿蓬头垢面,一条腿也瘸了,作势要扑上来,被她厉声喝住了:“给本宫站远一点,不然,叫人将你扔出去。”见人站住了,又喝道:“说,谁让你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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