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珠,不得无礼。”窦涟漪轻斥一声的同时,发现这位太医果然很年轻,着了五品医官服,属太医院最低的级别,想来刚进宫不久。
那人趋上前来行礼:“微臣徐怀玉给窦夫人请安。”
当地一声自旁边传过来,窦涟漪偏脸一看,夏若桐原本用茶盖拨着水面的浮叶,不知怎么的茶盖从手中滑落,溅了一身的茶水,慌忙接过茶盏问:“烫着没有?”
“没有,没有。”夏若桐连连摆手,神色慌里慌张的。
徐太医仿佛比她还要紧张:“贵人的手背溅了茶水,怕是疼得很……若是落下疤痕便不好了,微臣这有治烫伤的药。”一边说一边从随身药厢里取出一支膏子,递与一旁侍候的秀珠,“麻烦帮贵人涂上。”
“不用了。”夏若桐双眼盯着脚尖,捂着手背却是一口回绝了。
徐太医倒是很敬业,在一边苦劝:“药味虽重,却可疗伤,贵人……还是涂上吧。”
医者父母心,窦涟漪却觉得这位太医的关心程度似乎超出了医者该有的程度,略带疑惑地看过去,恰好徐太医凝眸看向夏若桐。
那一眼,虽是惊鸿一瞥,眼底的关怀与真情却流露无疑。
心中蓦然一动,联想起方才夏若桐的失态,她仿佛有些明白了,不禁敛了眉头,这两人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在宫中相会,若是被人发现了,十个脑袋也不够摘的。
“秀珠,你帮夏贵人涂上吧。”窦涟漪咳了一嗓子,“徐太医,可以诊脉了吗?”
徐太医将视线一凝,恭谨道:“微臣这就给窦夫人请脉。”边说边将诊脉用的软枕拿出来垫在她的腕下,等上面搭了丝帕,并指诊起脉来。
不消一会,徐太医收了指:“窦夫人偶染风寒,虚火上升,以至嗓子不适,微臣倒是可以下药,只是是药三分毒,若用冰糖炖了雪梨服下,数日便可无药而愈。”
“这法子好是好,可如今哪里去弄雪梨去。”
话音方落,旁边的夏若桐轻声道:“一早皇上叫人赏了好些东西,其中便有东南进贡的雪梨,等会叫人送过来。”
“你看,皇上多疼你,只怕宫里除了太后那里,便只有你得了。”窦涟漪一边说笑一边察看男子的神色,果见徐太医眼底一抹神伤一闪而逝,心中越怕有数了:“徐太医,有劳了。”
“微臣告退。”
徐太医恭身而退的那一刻,迅捷地瞄了一眼旁边的女人,自以为极是小心,却早已落在一直暗中观察的窦涟漪眼中。
“秀珠,替我送送徐太医,我与夏贵人有几句知几话要说,你且守在外面,别让旁人进来。”窦涟漪将秀珠打发了出去,一直目送他们出了门,这才收回视线,盯着夏若桐一字一顿地问:“是他吗?”
“是。”
夏若桐咬了咬唇,承认了。
“糊涂。”
她一听,顿脚恨声。
“他进宫当了太医的事,我也是方才才知道的,姐姐,你要相信我。”夏若桐如何不知兹事重大,急忙解释,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求姐姐别说出去,不然只怕他死定了,容我找机会劝他离开。”
窦涟漪摇摇头:“只怕你劝不动他。”
他既然来了,必是想过其中的利害与危险,还是义无反顾地进了宫,这份深情与决心只怕谁也劝不动了。
“会的,他在我面前从未说过半个不字。”虽是如此说着,夏若桐的神色并未减缓一分,相反,愈加的凝重。
窦涟漪将她扶了起来:“你要答应姐姐,务必做到发乎情,止于礼,否则,你和他或许可以死能同穴,可你们忍心累及你们的家人吗?”
“姐姐的话妹妹谨记在心,绝不会做出害人害已的事情来。”夏若桐感怀在心,眼底决然的光芒透露了她的决定与决心。
她点点头,心下略略放了心,却又可怜这一对苦命鸳鸯,只怕来生才能在一起了。
冰糖炖雪梨的法子果然管用,不过喝了几次,嗓子不干也不痒了,可是身子又不爽起来,也说不出个具体症状,就是觉得浑身不舒服,便命人还是请了徐太医来。
“怎么样?”见他诊了好一会,神情越来越凝重,她不免也担心起来。
徐太医又诊了一会,方才收回诊脉的指,看了看一旁服侍的秀珠与素云,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窦涟漪觉得有些不妙,难不成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徐太医却还是犹疑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一般道出:“微臣方才诊到了毒脉,却是稍纵即逝,希望只是微臣一时误诊。”
“毒脉?那是什么?”饶是窦涟漪博古通今,还是头一次听闻有些一说,也不知要不要紧。
秀珠与素云更是担心得不得了:“快说,要不要紧?”
“窦夫人是不是有乏力、噬睡、味口不佳的症状?”徐太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起平时的症状来。
秀珠抢着回答:“是呀,奴婢还思量着会不会是喜脉呢,徐太医,你到底诊清楚了没有?”对于这位年轻太医的医术,秀珠始终存着疑虑。
“绝对不是喜脉,这一点微臣是可以断定的。这样吧,为了慎重起见,可不可以将日常所用之物拿来,让微臣检查一遍?”
窦涟漪冲一脸将信将疑的秀珠吩咐道:“领徐太医去查。”
徐太医先是将常用的胭脂水粉一一嗅了一遍,并无异样,又将屋子的角角落落查了个遍,也一无所获,最后连饮用的茶水也蘸了一滴尝了尝,也无发现。
“奇怪,难道真是诊错了?”他自言自语地返了回来,拱手汗颜道:“微臣才疏学浅,想来确系一时诊断有误。”
不管是不是诊断有误,窦涟漪还是出了一身冷汗,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可以用来害人的。
“秀珠素云,你们出去守着,我有几句话要与徐太医讲。”
等二人出去了,她直截了当地问:“你怎么还呆在宫里?”
徐太医深深地拜了下去,“夫人的大恩大德微臣永记在心,自当惮尽竭力为夫人分忧;至于微臣留下来的用意请夫人放心,决无非分之想,只想远远地看着心爱的女子,她若安好,微臣便可安心,仅此足亦。”
窦涟漪早就猜到了他是不会走的,闻言,只得叹一声世事弄人了。
“罢了,今天所说的话,希望你说到做到,不要害人害已。”她虚抬了手,示意他起来,手指轻轻地叩着红木小几的桌面,想着身边若是有个信得过的太医倒是不错,复抬眸,心中有了定夺:“只怕徐太医的诊断并非空穴来风,这样吧,这些日子我会留意饮食用度,若有状况,会找徐太医问询。”
徐太医忙不迭地点头:“微臣回去也会研究一下那一刻的脉象,查找医书,希望有所收获。”
“如此甚好,今天的事暂且不必张扬。”她叮嘱一声。
徐太医会意:“微臣明白,窦夫人且歇息着,微臣先行告退。”
自这日起,凡新月阁的饮食用度都十二分的小心,可是身上的病状非但没有减轻,甚至有加重的迹象,除了乏力、噬睡、味口不佳外,又添了视物模糊、记忆力减退外加双手发颤的新症状。
新月阁笼罩了一层慌乱。
“主子,报告皇上吧,让皇上下旨彻查。”秀珠与素云一起进言。
窦涟漪几乎可以断定自己中毒了,可是徐太医后来又查过几次,还是找不到毒源,此刻声张,只会打草惊蛇。
“再等等,希望徐太医有所发现。”仔细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暂且按兵不动,心下却是骇然至极,想过以后的路不好走,却没想到加害来得这样快,这样恶毒。
又过了数日。
傍晚时分,李莲成的徒弟小三子忽然来传,说皇上请她过去一起用膳,窦涟漪当即更了衣,略事打扮一番后赶往怡心殿。
晚膳摆在西暖阁榻上的楠木小炕桌上,玄寂离已坐在一边,她上前行礼时,人还没拜下去,便被他伸手扶了起来:“快坐下,陪朕一起用膳。”
“是,皇上。”她腻着嗓子答应一声,便至他的对面坐下,扫了一眼满桌的御膳,故意装出一副流口水的样子:“唔,好丰盛的饭菜,今天臣妾可有口福了。”
丝丝缕缕的笑意攀上唇角,他替她挟了一口:“那就多吃点。”
旁边新来的小太监看得眼睛都直了,不是没见到皇上笑过,可这样直达眼底的时候可是头一次看到,还有,皇上何曾给谁挟过菜,除了太后,恐怕只此一位了。
窦涟漪蓦然看见一只盘子里盛着十只金黄色的鸽子蛋,蓦然想起去年年夜饭上的一幕,眼底滑过一丝促狭,便挟了一只递到他嘴边,歪着头一脸坏笑:“皇上,秋波来了。”
美人秋波,他记得这还是她给它取的名字,眸光薄绯,眼神睥睨着她问:“谁的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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