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无用电脑生事端和睦室友起风云

　　那天凌晨一点半，九龙下了火车。他拉着沉甸甸的行李箱直接来到火车站附近的公交车站牌旁，然后蹲下一个劲地抽烟，与其说是为了使自己保持清醒，倒不如说是不让自己睡着了吧，哪怕是打个盹。期间，有好几个专门为附近的宾馆拉客的人前来问他住不住宿，尽管价格很便宜，却都被他一一拒绝了。其实，加上转车时的等车时间他已经有四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行李箱，因为在里面的衣服堆里还包裹着他三天前中午买的新笔记本电脑。之前几次，他一下火车就会单独打车或跟别人拼车回到学校，但放寒假前学校里针对所有宿舍楼出了新规定——晚上十二点锁门，早上六点开门，因此与其花费三四十元的车费后在宿舍楼下等，倒不如在公交车站牌旁等只需花两元的五点四十的首班公交车。

　　他的这台电脑实在来之不易，且与很多人买电脑时的心情也不一样。办完喜事的第二天上午，他和哥陪母亲去县医院看腿病，那位骨科医生看完X光片子后说那根连接骨头的钢钉可以动手术取出来，但不保证取出去后能否比得上之前的情况，因为钢钉附近的拐骨头已经完全坏死，或许花五千元取出钢钉后就得永远拄着棍子走路，除非是去大医院花五六万元换个金属的拐骨头，才可能比现在的情况好些，或许走路时也不再一瘸一拐。医生含糊的话语使得他们母子三人来到医院大楼门口商量起如何是好。

　　“我腿疼就是那个钢钉引起的，只要取走钢钉，就会没事的。”九龙母亲勉强笑道，“至于换拐骨头就没必要了，凡正我也是一把年纪的人，就是拄拐杖也无所谓了！”

　　“我觉得还是先把钉子取出去，然后看看是什么情况，说不定不像医生说的那么严重。”九龙哥叹息道，“如果取去钉子后实在不行，那就再去大医院换拐骨头，或是其他什么的。”

　　“妈，还是干脆到大医院去吧，听听那边的医生怎么说，如果需要换拐骨头，那就顺便连钉子也取了。”九龙想了想说，“要不就不治，要治就彻底治好了！”

　　“换拐骨头是要花很多钱的！”九龙母亲忧愁地说，“五六万呢，到哪里去找这么多钱啊？”

　　“钱花了还能赚。”九龙若有所思地说，“只要您不受疼痛且能正常走路就比什么都好！”

　　“其实——”九龙哥犹豫片刻后说，“您并不缺那些钱！”

　　“我怎么就不缺钱了呢？”九龙母亲顿时生气地叫道，“我们两口子一个有病，一个是残疾，给你爸治病花了那么多钱，现在九龙读大学又要花一大笔钱，我——”

　　“您们要是没钱，那为什么还要放高利贷呢？”九龙哥打断母亲的话，并冷冷地说，“前段时间我跟老满打麻将时听他说您们贷给他哥两万块，这不就说明您们的闲钱还不少嘛。说实话，我也是那天才知道您们竟然还对外放贷款的事！”

　　“你非要说我们有钱，那我给你算算账，算完后你还觉得我们能有几个可怜钱啊！”九龙母亲立刻一本正经地说，“那五间大瓦房盖好后，我们家里就只剩下一千多块，也是从那时才开始做豆腐，当时一锅豆腐要卖两天，而每锅豆腐还赚不到二十块，一个月也就赚三百多块钱，一年按十二个月算才收入不到四千块。地里头的收入你是知道的，加上偶尔养几头猪赚的钱，这一年合起来也就收入万把块，除过一家人平时的吃喝穿开销和九龙读书的花费，一年到头勒紧裤腰带还存不下五千块，你出去打了五年工只带回五千块，给你娶媳妇花掉五万多块，其中有两万块还是跟别人借的，这些你是很清楚的。你结婚到现在已经**年了，我们存下的那点钱被你爸——”

　　“别唠叨了，我听过好几遍了！”九龙哥打断母亲的话，并不耐烦地说，“您看着办吧，治不治腿是您的事！”

　　“妈怎么突然觉得有些别扭呢？”九龙母亲气不打一处来地问九龙哥道，“你刚才的话不像是你说的，是谁教你的呢？”

　　“不治腿就回去吧——”九龙哥边下台阶边恼恨恨地说，“我还有别的事呢！”

　　九龙明知道哥那样对母亲说话是不对的，也即使想到了很多话来替母亲反驳他或是自己直接数落他，但他保持了沉默，担心自己以后也会说出与哥类似的话，那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嘛！在他十来岁的时候，有一次他见父母火冒三丈地说骂哥借给村里一个朋友几十元钱好几年了竟然提都不提，还逼哥当时就去那个朋友家要钱，而哥站着不动也不啃声，却任凭被父母说骂个没完没了，那时的他还以为是哥不敢去要，所以也跟着父母说骂了哥几句。五六年后，在他身上发生与哥当初类似的事，只是他从未敢告诉父母，那时他才明哥当初不是不敢去要钱，而是不好意思。这些在他的脑海中一直记忆犹新，并深感内疚，进而时常提醒自己不要轻易用言语伤害到别人。

　　“我想好了，过几天我直接去大医院治病。”车子走出没多远，坐在中排座的九龙母亲突然说，“九龙，你这次回来不是说过想买台笔记本电脑嘛，你得老实告诉我你买电脑到底有没有用？是买来学习的，还是买来玩的？若是买来玩的，那你等自己毕业了自己赚钱去买吧，我不会花了钱又害了你。若是学习用的，那今天就买！”

　　“一半是用来学习的——”坐在副驾驶座的九龙吞吞吐吐地说，“另一半是用来写东西的！”

　　“什么叫写东西？”九龙母亲不惑地问道。

　　“也算是学习，且是有用的！”九龙的声音越来越小，且想说不想说的。“但是我觉得还是先给您治腿吧！”

　　“唉，买电脑的钱跟那手术费想比差远了，还是先给你买电脑吧。”九龙母亲一面从口袋里掏出来时带的四千五百元并塞到九龙手里，一面忧心忡忡地说，“我信你，但你别叫我失望！”

　　九龙把钱紧紧地握在手里，既兴奋又难过地点点头。

　　“九龙，你嫂子之前不是说过在你买电脑时你哥会给你出一千块嘛——”九龙母亲向九龙使眼色，并开玩笑地说，“这个时候该兑现了吧！”

　　“我哪有钱呢！”九龙哥抢在九龙前头气冲冲地说。

　　“前年九龙考上大学时，你说要给他一千块作为奖励，结果只给了他五百——”九龙母亲半开玩笑半嘲笑道，“你一个快半辈子的男人了，怎么每次都说话不算数呢？这样可不行啊！”

　　“好，我立刻回去就把钱给了九龙，但是——”九龙哥双脸通红地只说了一半就不说了。

　　“但是什么，说吧！”九龙母亲一脸平静地问道。

　　“您换拐骨头时我可什么都帮不上了！”九龙哥脆生生地说。

　　“那怎么行啊？”九龙母亲故作糊涂地唠叨着。“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活那么大，然后又给你找营生娶媳妇，难道你忍心就不管我了吗？你敢不管我，小心我跟你……”

　　九龙哥只是冷笑，并没作声。

　　九龙的心里已乱成一片，不知道该不该买电脑，不买又不愿，买了又不忍；也不知道该不该对哥说几句，不说又难受，说了又难堪。徘徊之际，车子到了哥家门口。

　　“你去拿一千块来！”九龙哥一进屋子就朝正在拖地的九龙嫂子恼恨恨地喊道。

　　“突然要一千块干什么呀？”九龙嫂子莫名其妙地问道。

　　“我们以前好像答应过在九龙买电脑时给他出一千块，是吧？”九龙哥点了支烟说，“现在他马上要去买电脑了，那就把钱给他吧！”

　　九龙嫂子继续拖地，却显得很不高兴的样子。

　　“别拖了，拿钱去！”九龙哥催促道，“快点！”

　　“取的迟了会死人啊！”

　　九龙嫂子说完后啪地丢下拖把，并气呼呼地进了卧室。此时，九龙母亲向九龙挤了挤眼，而九龙抿嘴笑了笑。其实，九龙知道哥和嫂子将在他和母亲离开后难免会有一番吵闹，并有所偏激的决定，但具体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不知是学校里还是本学院里有这么个令人想不通的潜规则——凡是获得助学金的学生大三前不准买电脑，否则就有可能被取消助学金的名额，因此有些拿助学金的学生早就想买电脑了却不敢买，而有忍不住买来的不仅会对外说是某个亲戚送的（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且叫室友们尽可能不对外说出去。当九龙从行李箱中拿出刚买的电脑时，室友们很稀罕地围拢过来问东问西并赞叹不已，他承认是父母给买的，却极其严肃地叫他们保密。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白天的时候就把电脑藏在自己的衣柜里并用旧衣服埋住，还特意给衣柜配了把锁。到了晚上的时候，他才会把电脑拿出来，可每次开机后都是他看着电脑，电脑看着他，不知道用它究竟来学习什么，且又写不出东西来。有手痒痒的室友看不下去了，就要借来玩，他虽然不怎么愿意，但又不能拒绝，于是立了个规定，只准他们看视频、听歌及浏览网页，偶尔玩玩小游戏也可以，但绝对不能玩大型游戏，因为他听说那样对电脑的损害很大，尤其是笔记本类的。另外，他们约好若是不经意间被其他同学看见了，就说是借老乡的。

　　返校已半个多月，而九龙只是送喜糖时见过冯慧一面。那次见面，他没有一见面就立刻去拉她的手，且在送她回去的路上也没有牵她的手，她说话时一直羞羞答答的，像是一个多月没见彼此就生疏了。其实，他已经不满足于拉她的手，而是想升温为拥抱而吻，甚至是去开房。究其原因，或许是那天三更半夜里等公交车时有人对他说“只要你肯住宿，我就可以为你联系个妹子”的话，也可能是他从一开始追她就只是为了这些吧。他敢想却不敢说，更不敢做，担心被她认为他的那些付出就是为了得到生理上的需求，那样就似乎有辱作为学生间恋爱的纯洁性。他没有把自己恋爱的事告诉父母家人，村里也只有大刚和寒梅知道，还特意叫他们保密，因为父母向来就反对他在读书期间谈对象。那次见面之后，她就跟着班集体外出写真去了，两人偶尔在电话里或QQ上聊聊。

　　这天晚上，九龙既没有去上自习，也没有去跑步，而是一直坐在电脑前发呆，又想起下午下了第一节课后发生的事。坐在最后一排的他那时本想趴在桌子上眯一会，而一班的一个叫阿阳的男生走过来拍了拍他，示意他到教室外面去抽烟。

　　“龙哥，听说你买电脑了！”阿阳笑嘻嘻地说，“还是高档货，蛮有钱的嘛。”

　　“谁跟你说的？”九龙愣怔了一下后问道。

　　“这你就别问了。”阿阳诡异地笑道，“总之你可要小心点，如果这件事传到李老师耳朵里，后果你是知道的！”

　　“可恶的贱货！”九龙顿时脸色苍白地骂道。

　　“若是李老师找你谈话，你就打死都不要承认是自己买的，也不要说是亲戚送的！”阿阳附耳低言道，“你就说是借别人的，我可以帮你找个托，不过到时候你得请我们吃顿饭！”

　　恰好上课铃响了，两人踩灭烟蒂进了教室，后面的课九龙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心里是既愤怒又害怕。害怕的是被李老师知道了直接取消他的甲等助学金资格；愤怒的是自己竟然被人给出卖了，那个人必然是他的室友，且十有**是阿涛。昨天晚上，九龙在自习室勉强坐到八点钟便收拾东西回宿舍，冯慧还没回来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前几天跑完步后试着洗了个冷水澡而感冒了。来自习室前，室友阿涛借去了他电脑玩，他还特别又提醒他不要玩大型游戏。回到宿舍时，寝室的门虚掩着，他轻轻地推开门并进去。

　　“阿涛！”九龙站在阿涛后面两手叉在腰上喊道。

　　“啊呀！”正打游戏入神的阿涛被吓了一大跳，却头也不回地继续玩着，并半开玩笑地问道，“九龙，你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呢？”

　　“电脑的温度已经这么高了，你还要玩吗？”九龙伸手摸了摸电脑的散热处，生气地说，“你难道不知道这么大的游戏连普通的台式电脑都带不起来吗？”

　　“偶尔玩一两次要不会对电脑有多大的影响，这个我是知道的。”阿涛堆笑道，“我这可是第一次用你的电脑玩这样的游戏，却被你给逮了个正着，真倒霉！”

　　“你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九龙正颜厉色道，“你难道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吗？”

　　“行了，别说了，我错了！”阿涛说着退出了游戏，并关了电脑。“以后我不会再碰你的电脑了！”

　　……

　　九龙想到这里时，室友小郑和小奇都回来了。

　　“真他妈不要脸——”九龙突然对着书桌大声骂道，“我们当中有些人盼别人倒霉比自己发财还得意，没有半点信用，真是可恶！”

　　“九龙，你这是怎么啦？”室友小郑莫名其妙地问道，“你是在骂谁呢？”

　　“我在骂某个把我买电脑的事传出去的混蛋！”九龙答道。

　　“不一定是故意说的，可能是一下子说漏了嘴而已。”小郑劝说道。

　　“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什么话能说和什么话不该说还用人教吗？”九龙冷笑道，“他会说漏嘴，鬼才信呢！”

　　“知道就知道了呗，可你也用不着骂的那么狠毒吧？”小郑顿了顿说，“再说了，根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这样骂这类人，他根本不长记心！”九龙拍着桌子吼道，“我是没能够亲眼看见和亲耳听见，否则非把他的嘴巴撕到耳根！”

　　“是我说的，而且就是故意的，看不惯你拿助学金，你能把老子怎么样？”阿涛突然拍桌而起，指着九龙大声骂道，“你他妈的还没完了！”

　　九龙抓起桌上的喝水杯砸向阿涛，阿涛右跨一步躲开，接着握紧拳头向九龙冲来，却被小郑拦住，而另一个室友小奇拦住了九龙。阿涛继续指着九龙大骂，一直没还口的九龙突然推开小奇，并扑过去给了阿涛一巴掌。阿涛奋力推开小郑，瞬间与九龙厮打起来，四只手出出收收，四只脚起起落落，吓得另外两个室友不敢近身拦架，只好在一边躲闪着喊叫。当鼻子上带血的阿涛和嘴上挂彩的九龙各自转身抓起自己的板凳时，闻声冲进来的对门宿舍的三四个男生趁机堵在他俩之间，小郑和小奇急忙将阿涛手里的板凳抢下并把他拉出宿舍，其他人纷纷劝说起九龙。十几分钟后，班里的所有班委们来到他们宿舍，分别劝说他俩，且直到深夜才离开。其实，如此只能暂时平息他俩的冲突，而迟早有一天他俩还会撞在一起的。

　　几天过去了，九龙一直没被李老师叫去谈话，他这才有所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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