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宝玉失窃案：尾巴尖上的命根子（下）

他瞧着几个护院笨拙地扛着梯子往这边冲，眼珠滴溜溜一转，恶作剧的顽心大起。只见他尾巴尖灵巧地一抖，那系着通灵宝玉的红丝线便滑落下来。宝玉和众人吓得魂飞魄散，惊呼声卡在喉咙里——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玉即将坠落的瞬间，悟空闪电般伸手一捞，稳稳地将玉攥在了毛茸茸的掌心里。他看也不看下面急得跳脚、面无人色的人群，另一只手在脑后熟练地拔下一根毫毛，放在嘴边轻轻一吹。

金光微闪，毫毛落地，竟化作一块与掌中通灵宝玉外形、大小、光泽几乎一模一样的石头！只是细看之下，这假玉似乎少了些真玉那种内蕴的温润灵韵，显得略为生硬呆板。

孙悟空：喏，接着！

悟空嘻嘻一笑，将手中那假玉随手往下一抛。那假玉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正巧落在手忙脚乱扑过来的贾宝玉怀里。

宝玉一把抱住“失而复得”的宝贝，紧紧贴在胸口，激动得浑身颤抖，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嘴里不住地念叨：

贾宝玉：我的玉…我的命回来了…

王夫人等人也围拢过来，看着宝玉怀中的玉，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屋顶上，孙悟空掂量着手中真正的通灵宝玉，火眼金睛随意一扫，便看穿了这石头内里流转的、凡胎肉眼无法察觉的丝丝缕缕的所谓“天命”印记。他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如同捏着个烫手又无趣的山芋。

孙悟空：什么劳什子命数，尽糊弄傻子。

他嘀咕一声，目光无意间扫过院角。只见潇湘馆的月洞门下，林黛玉不知何时悄然立在那里，一袭素衣，静默地看着这出荒唐闹剧。她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惯含愁绪的秋水眸子里，此刻却映着屋顶那无法无天的身影和被他随意抓在手里的真玉，流露出一种奇异的、近乎明悟的微光。

悟空心中一动。他忽然觉得，这块被贾府上下视若性命、却只让那红袍小子越发像个提线木偶的石头，或许给角落里那个总是咳得撕心裂肺、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姑娘，磨碎了煎药，才不算辱没了它那点可怜的灵气。

这念头一起，他便觉得顺理成章。趁着下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抱着假玉如获至宝的贾宝玉身上，悟空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极淡的金光，悄无声息地掠下屋顶，落在潇湘馆的翠竹丛边。

黛玉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毛脸和尚惊得微微一退，下意识地以帕掩口。

孙悟空：喏！这石头，给你了。

孙悟空大大咧咧地把那温润的真玉往黛玉面前一递，动作随意得像递个刚摘的野果。

黛玉愕然，看着眼前莹光流转的通灵宝玉，又看看悟空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一时竟忘了言语。

孙悟空：俺老孙瞧着，你整日咳得辛苦，

悟空抓抓脸，语气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不耐烦，

孙悟空：这玩意儿里面倒有点子凉丝丝的灵气，你们凡人不是爱磨粉入药吗？拿去！找个靠谱的大夫，磨碎了试试，指不定能压压你那心火肺热的毛病。总比挂在那草包脖子上，只让他多掉几滴没用的眼泪强！

他说完，也不管黛玉是否反应得过来，更不等她拒绝，径直将那块牵动贾府命脉、被视作贾宝玉魂魄所在的通灵宝玉，塞进了她冰凉的手心里。入手温润微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悟空做完这事，仿佛甩掉了个小麻烦，浑身轻松。他抬头望了望天，似乎觉得这地方无趣得很，一个筋斗便翻上云端，只留下一句带着回音的话，在呆立的林黛玉耳边和这依旧为一块假玉而庆幸的荣国府上空飘荡：

孙悟空：一堆糊涂人，守着块假石头当命根子！没劲！俺老孙去也！

黛玉独自站在潇湘馆的竹影下，低头看着掌心那块静静躺着的、浸润了贾府无数悲喜与天命重压的真玉。它触手生温，光华内敛，与宝玉此刻怀中那块赝品截然不同。一种沉甸甸的真实感压在她纤细的腕上。

远处，怡红院方向传来贾宝玉抱着假玉喜极而泣的呜咽，还有王夫人、凤姐儿等人劫后余生般的宽慰絮语。那些声音，连同整个荣国府虚假的安宁，此刻听起来都显得遥远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

黛玉缓缓收拢手指，将那块真正的“命根子”紧紧攥在手心。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流，顺着她的掌心脉络，悄然向上蔓延。这暖意驱散了肺腑间盘桓不去的阴寒，让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某种无形却沉重的枷锁，似乎真的……松动了一下。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雕梁画栋和欢庆的假象，投向那猢狲消失的浩渺云天。风过竹林，叶声飒飒，像是在低语着一个崭新的、连她自己都还未能完全理解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