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辛都小院,斜阳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淑珩端坐案前,一袭淡紫色曲裾裙如水般铺展,腰间缀着的白玉禁步纹丝未动。发间一支青玉步摇垂落细碎流苏,随着她落子的动作轻轻摇曳。

栀子花的幽香在室内静静流淌,与熏炉中升起的青烟交织缠绕。淑珩指尖夹着一枚黑玉棋子,在棋盘上方悬停良久,最终"嗒"的一声落在星位。

"巍侯将乔家女郎赶出辛都了。"简兮轻手轻脚地进来,声音压得很低。

淑珩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棋子光滑的表面。窗外一阵风过,吹得案头插着的几枝海棠簌簌作响,花瓣飘落在棋盘上,恰盖住方才落下的黑子。

"乔家女郎就这么走了?"她轻声自语,伸手拂去花瓣,露出棋子幽深的光泽。

沉思片刻,淑珩忽然摇头,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这小乔由乔圭亲自教养,不会如此简单。"她抬眸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我们也收拾行装,同她们一道。"

简兮面露讶色:"可我们刚到辛都未久啊。"

淑珩起身,裙裾拂过案几,带起一阵幽香。她行至窗前,指尖轻扣窗棂:"魏劭只拿到了磐邑印信,可磐邑毕竟是乔家之地。"暮光为她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眼底闪过一丝锐利,"此刻若良崖国刘琰利用小乔的身份接管磐邑呢?"

最后一缕夕阳没入远山,室内骤然暗了下来。简兮连忙点燃灯盏,暖黄的光晕中,淑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斜斜地映在墙上,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奴婢明白了,"简兮福身,"这就去准备。"

淑珩独自立于窗前,望着院中那株海棠在暮色中渐渐模糊的轮廓。夜风拂过,吹落她发间一片不知何时沾上的花瓣,飘飘荡荡落进渐浓的夜色里。

辛都小院,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如血,染红了远山的轮廓。淑珩倚在朱漆栏杆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的纹路。晚风掠过庭院,带起她鬓边几缕青丝,在颊边轻轻拂动。

"这魏劭此举也太过冲动..."她轻声自语,眸中映着渐暗的天色,似有流光浮动。

院中海棠树沙沙作响,飘落的花瓣沾在她衣袖上,又被夜风悄然卷走。淑珩抬手接住一片飘零的花瓣,在指尖轻轻捻转。

"就算不愿娶乔女,可至少也要控制住乔女的行踪..."她松开手,任由花瓣坠入暮色中,"就这么将人驱逐,平白给了刘琰机会。"

室内烛火次第亮起,将她的身影投在窗纱上。淑珩转身时,发间步摇垂下的玉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她缓步走向案几,指尖划过摊开的地图,在"青州"与"巍国"之间流连。

"罢了。"她忽然轻笑,眸中闪过一丝决然,"左右有我在..."

烛火忽地一跳,映得她眉眼如画。淑珩执起案上白玉杯,对着灯火轻轻一晃,杯中清酒荡漾出细碎的光影。

"我可做他魏劭的谋士,助他谋取天下。"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案头书页哗哗翻动,最终停在一页绘着九州舆图的篇章。淑珩的指尖轻轻点在其上,恰落在中原腹地。

马车厢内,昏黄的灯光随着颠簸轻轻摇晃,在小乔手中的竹简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纤细的指尖缓缓抚过《磐邑山川志》上"永宁渠"三个字,指腹在竹简的纹理间摩挲,仿佛能触到十四年前的血与火。

车窗外,张浦刻意压低的嗓音断断续续传来:"家里的大事,断不能让女人做主!"

小桃闻言猛地攥紧了裙角,正要起身时,被小乔一把按住手腕。昏暗中,小乔的眸子如寒星般清冷:"如今当务之急,是筹谋下一步。"

春娘怀中的包袱被她无意识地揉皱,布料发出细碎的声响:"下一步不是回康郡吗?"

小乔没有立即回答。她垂眸看着竹简上斑驳的墨迹,指尖在"磐邑"二字上轻轻点了点。车帘被夜风吹起一角,漏进来的月光正好照在她冷峻的侧脸上。

"要想法子去磐邑,与魏劭相抗。"

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剧烈颠簸,车轮陷入深坑的闷响打断了对话。紧接着,外面传来兵刃相接的铮鸣,马蹄踏碎枯枝的脆响,还有箭矢破空的锐啸。

春娘本能地将小乔和小桃揽入怀中,三人的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小乔手中的竹简不知何时已被攥出了裂痕,细小的竹刺扎进掌心,她却浑然不觉。

厮杀声渐渐平息。当刘琰温润的嗓音在车外响起时,春娘紧绷的肩膀明显一松:"是世子!他来救女郎了!"

小桃却冷笑一声,指尖戳了戳春娘的胳膊:"娘,你清醒一点,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是来趁火打劫的!"

小乔没有说话。她只是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磐邑山川志》,竹简在灯光下投出的影子,春娘恍然大悟。

夜风掠过旷野,吹得车帘不住翻飞。远处,刘琰带来的火把连成一片跳动的星河,将马车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马车内,春娘的指尖死死绞着帕子,绢面上绣的缠枝莲纹被她揉得皱皱巴巴。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车厢内颤抖:"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呀。女郎,咱们可怎么办呢?"

小乔的指尖搭在车帘上,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绯色。她缓缓掀起帘子,无视车外横七竖八倒着的巍国兵士,目光越过满地狼藉,直直对上刘琰探究的视线。

"表兄,"她忽然绽开笑颜,眼角弯成月牙,"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刘琰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从发间微微歪斜的玉簪,到裙摆上沾着的尘土,最后定格在她莹白的面庞上。他痴痴望着,连马鞭从手中滑落都未察觉。

车厢内,小桃撇了撇嘴,压低声音道:"女郎真是现学现卖,这副假惺惺的做派让婢想起巍侯。"春娘慌忙捂住她的嘴,掌心沾到小桃呼出的热气,湿漉漉的。

车外,最后一名巍国士兵被按倒在地。小乔搭着小桃的手缓步下车,绣鞋踩在血染的泥土上,留下浅浅的印痕。刘琰急急下马迎上前,铠甲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

"表兄......"小乔哀切地唤了一声,却在刘琰伸手欲揽时突然旋身,如翩跹的蝶般扑进春娘怀中。刘琰的手臂僵在半空,最终悻悻收回。

"表妹莫伤心,"他强笑着,目光却黏在小乔微微颤抖的肩头,"我这不是来了吗。"

小乔从春娘怀中抬头时,眼角恰到好处地泛着红:"我为家中情势所逼,不得已辜负表兄婚事......"她哽咽着,袖中藏着的姜汁帕子熏得眼眶湿润,"如今却被魏贼强行驱逐......幸得表兄不弃,特来救我。只是魏劭若知表兄所为,定会迁怒于良崖国。到时战火蔓延,实非我所愿……"

暮风卷起她散落的发丝,有几缕黏在泪湿的脸颊上。她偷觑刘琰的神情,继续道:"不如表兄趁此机会一举杀了魏劭,也好免去后顾之忧。"

刘琰柔声细语道:“表妹,我们是前世定下的夫妻缘分,荣辱与共,何须见外。现下我们先去磐邑落脚,再从长计议。”

小乔委屈道:“可磐邑印信已被魏贼抢夺。”

刘琰突然大笑,笑声惊飞了路边啄食的乌鸦。他翻身上马,朝小乔伸出手:"表妹,你就是印信,有你在,我何愁入不了城。"

最后一缕残阳没入地平线,刘琰的队伍举着火把,如一条火龙般向磐邑方向游去。小乔坐在马背上,回头望了望辛都的方向,眸中映着跳动的火光,晦暗不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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