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大合奏

黎明升至中天，却不再独行。

它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像一条被昼夜之轮缝进天穹的披风。铁棘城的废墟已不复存在。

原地，只剩一座巨大的圆坛——昼夜之坛。

坛面由十三万片龙鳞铺就，每一片都映着一个人的心跳。

鳞缝间，新生的青草正开花，花心里有烛火，烛火里有人影。

那是十万影与三万活人共同栽下的“心跳之种”。坛心，昼夜之轮高悬。

轮辐十三，刻线十六，

轮心嵌着无名钥匙，钥匙柄上刻着最后一句话：

「众生共奏，昼夜长歌」阿烛立于轮心之上，

胸口昼夜之火已熄，只剩一道竖直的银线，

像未合的瞳，又像未闭的唇。

他手里握着两截断时之针——

一截来自零日，一截来自隙月。

两截针锋相对，发出细碎的铮鸣，

像两把尚未调弦的琴。“开始吧。”

声音不是阿烛，也不是裁影，

而是十万影子与三万活人同时开口，

声音汇成一条低沉的河，

漫过龙鳞，漫过青草，漫过昼夜之坛。龙骨自天而降，

首尾相衔，盘成一张巨大的弓。

弓弦由昼夜两色光丝编织，

弦心悬着那轮新生的太阳。

太阳不再炽烈，

而是温润如玉，

像被千万双手捧住的火种。阿烛抬手，

断时之针在他掌心合拢，

化作一柄小小的指挥棒。

棒尖轻点，

龙骨弓弦震颤，

发出第一声龙吟——

低回、悠长，

像大地在呼吸。影子们先动。

他们抬起手，

手掌与青草相贴，

青草便化作琴弦，

发出清脆的颤音。

那是沈蛰的咳嗽、白芷的低语、

歌姬的琵琶、校尉的号角，

所有被焚毁的声音，

在青草里重新苏醒。活人们随后动。

他们俯身，

指尖触地，

心跳落在龙鳞，

龙鳞便化作鼓面，

发出沉稳的鼓点。

那是铁匠的锤、更夫的梆、

孩童的笑、老人的咳，

所有被遗忘的节拍，

在龙鳞里重新跳动。龙骨弓弦再震，

太阳缓缓移动，

昼线升，夜线沉，

暮线垂，晨线起。

每一次移动，

都伴随一次合奏：

影子拨弦，活人击鼓，

龙骨低吟，青草高歌，

昼夜之轮轻轻旋转，

像一位耐心的指挥。阿烛立于轮心，

指挥棒轻点，

银线在他胸口微微发亮，

像一根接收万声的弦。

他听见沈蛰的忏悔，

听见白芷的祈愿，

听见小女孩的蜡烛在风中摇曳，

听见白发少年的叹息，

听见十万影子与三万活人共同的心跳——

咚、咚、咚——

与昼夜之轮的节拍重合。当合奏进入最后一节，

指挥棒忽然脱手，

飞向天空，

在空中化作一道光柱。

光柱贯穿太阳，

贯穿龙骨，

贯穿昼夜之轮，

最后落在阿烛胸口。银线瞬间合拢，

昼夜之瞳在轮心睁开，

瞳孔里映出完整的昼夜：

晨、昼、暮、夜，

周而复始，

永不停歇。龙骨昂首，

发出最后一声龙吟，

吟声里，

昼夜之轮完成第一圈完整的转动。

太阳升至中天，

影子与活人重叠，

青草开花，

烛火长明。阿烛跪在轮心，

双手覆在昼夜之瞳上，

轻声说出最后的誓言：“昼夜既合，

火种长存。

众生共奏，

昼夜长歌。”昼夜之轮继续转动，

龙骨化作一道光，

融入轮心，

昼夜之瞳化作一颗星，

悬在铁棘城的上空，

像永不熄灭的灯。城民们抬头，

看见真正的黎明正在升起，

而昼夜之轮，

在他们共同的掌心，

缓缓转动，

永不停歇。大合奏终章，

昼夜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