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旧物与余温

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夕阳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细碎光斑。客厅里飘着淡淡的陈皮香，茶几上放着半杯凉透的枸杞茶，水面上浮着几片蜷曲的茶叶。沙发靠枕凹陷处还留着体温形状，仿佛林昭只是去厨房添水了。

书架第二层医学书籍间露出牛皮纸箱一角，边角磨损却用胶带仔细封存。我蹲下来，指尖碰到胶带时突然停住。这箱子像是等了十年，就为了今天。胶带撕开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扬起的灰尘在斜阳里翻腾，像一群苏醒的旧时光。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贴满彩色便利贴的笔记本。翻开泛黄纸页，每处折角都对应两人共同经历的重要时刻：第一次牵手的银杏道、手术前夜病房里的生日蜡烛、他悄悄替我垫付学费的收据背面画的小熊。一张夹在中间的拍立得照片飘落，画面里林昭正专注给高烧的自己喂药，手背还插着输液管。

我攥着照片的手指微微发抖。那天晚上我烧到四十度，他说要守到退烧才走。凌晨三点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他跪坐在床边打盹，输液架歪倒了，吊瓶差点砸在我脸上。他慌忙扶正，额头撞上床栏，却笑着说：“没事，顶多留个包。”

继续往下翻，发现三封用火漆印密封的信件，按标注顺序依次拆开。第一封写着“当你想放弃的时候”。信中说：“如果恨我，请记住这只是另一种爱你的方式。”纸张边缘晕开深色水渍，不知是当年他的眼泪还是此刻我滴落的。

第二封写着“在你找到新的心跳之前”。里面竟有医院配型报告复印件，日期比心脏移植手术早两年。手写诊疗记录详细记载如何偷偷进行血浆置换调整免疫指标。夹在文件中的便签条写着：“医生说成功率只有7%，但值得赌一次。”

握信的手指关节发白，喉咙像被什么哽住，发不出声音。他明明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可以求他留下，可以陪他面对死亡，而不是让我一个人活下来，每天活在你的影子里。

情绪失控跪坐时，余光瞥见林母站在门框阴影里。她手中晾衣夹停在半空，泪水顺着皱纹滑进嘴角褶皱。“那孩子总说要去最偏远的山村当赤脚医生”，话音未落就转身走向厨房。我听见瓷碗轻碰声，恍惚又见那个蹲在宿舍门口给自己熬中药的背影。

最后一封信背面用极小字体写着：“遇见另一个需要你心跳的人时，请替我拥抱他。”指腹反复摩挲那行字，指甲在纸上压出月牙状凹痕。抬头看见窗外天台飘起纸飞机，想起今晨自己说过的话。

站起身将信收入胸前口袋，与明信片叠在一起，声音沙哑却坚定：“我要让‘昭心’成为你活着的证明。”

我站在天台上，纸飞机从指间滑落，随风飘向远处。林母端着一碗热汤从厨房出来，轻轻放在桌上。她没说话，只是示意我趁热喝。我低头看着那碗汤，热气氤氲，模糊了视线。“他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我握紧口袋里的信，仿佛能摸到他的心跳。林母转身回屋，留下一句：“吃点东西吧，他还等着你替他活呢。”我低头扒着碗里的汤，一滴泪落在汤里，泛起小小的涟漪。